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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章 漠刃归来

昌明观,张钧飞的老仆人与道姑正面对面坐着,而他正是墨道天工坊的墨侠漠忍。这些年他一直来往于西州与中原之间,时常暗中保护着张钧飞,直到那小子彻底没了亲人,他才终于下定决心留下来。

“你终于回来了,还以为你被贼人杀了呢,心里根本没我。”道姑一脸埋怨。

“别对那小子说我在你这里,”老仆人嘟哝着嘴,“我是万万想不到,我这一出游天下就乱了,足足两年未归,再回来这小子居然带了个姑娘回府,现在我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了。”

“你知道那姑娘身份一定吓一跳,”道姑突然严肃起来,“是赵家班的林姿。”

“他们把她送到钧飞身边是何居心?”老仆人突然站起来,“不会有什么大阴谋吧。”

“毕竟他现在是兵部侍郎,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安排个眼线很正常,让红忍多盯一下就行了,”道姑不以为意,“我不担心他的安危,倒是担心他被男女之情迷了心智。”

“你脸上这两道疤,真是可惜了,”他摸了摸道姑的脸,嬉笑起来,“我这些年我经常想,当年在李敬忠府上,张公舍命救你,会不会也是因为怜香惜玉。”

“你以为是你,”道姑扒拉开他的手,“满脑子都是坏心思。”

“你年轻时候真是长了一张清纯面庞,只可惜无人知道,你那清纯面目之下是一颗放荡的心。”漠刃嘲笑起她。

“你很过分,”道姑假装忍不住,要扇男子一巴掌,“我当年只不过同情你,才跟你发生那种事。”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漠刃越想越想笑,想着想着却又不禁伤感起来,又回忆起当年的事。

屋内烛光昏暗,道姑刚刚入观半年,夜半寂寞,难以入睡,于是起身拿起柜子中的琵琶,双指不自主在弦上游走起来,却不敢真得弹出声音来。

此时,传来了敲门声。

她披上外衣,然后移步院子门口,问道:“谁啊,半夜已经闭观,若无急事,明日可再来。”

“我回来了。”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是哪位有缘人?可否报上名来?”道姑并不想轻易开门,于是继续追问。

“快开门,我听出是你的声音了,”男子继续说,“我们都认识大盗张三笑。”

道姑终于想起来这个声音是那个西州刀客徐逍,于是立马打开大门。门外男子左手持刀,右手牵着一个小女孩。

“徐逍,你怎么回来了?”女子把声音放低。

“徐逍已死,我是漠刃,大漠之刃。”男子回答。

“你怎么找到这里?”道姑把二人带进自己的屋内。

“你扫院子能一直扫到李家豆腐坊,哪个道姑闲来没事对张家少年那么关心。”男子笑起来。

“我心疼那孩子。”说着说着,道姑有些心酸。

“你的脸怎么了?”徐逍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盯着她的脸问。

自逃离景阳开始,徐逍就从未放弃对当年之事的追查。开始时,他觉得定是沈铭无信,因为只有军闻司内部知道他的身份,于是对沈铭恨之入骨,可后来在陶海见到沈铭与吕卿蒙,才知沈铭对此毫不知情,而吕卿蒙意外听到鱼恩的秘密而同样被追杀,由此他开始怀疑那个叫鱼恩的军闻司小吏。后来李沅遇刺,鱼恩当上了安都府都护,而江孜则掌管了军闻司,他逐渐怀疑到江孜头上,于是多年后他以漠刃的名号重新回到景阳,一面暗中照顾张钧飞,一面找机会接近江孜。

“你当初是不是被我的主动吓坏了,”道姑的声音把徐逍的思绪拉了回来,“后来我们重逢,每次看见你思念妻儿的样子,我都于心不忍,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

“所以你就把我灌醉了?”漠忍大笑起来,“说起来谁都不会相信,你一弱女子强上了我。”

“那也是你愿者上钩啊,”道姑不服气,“其实也是吧,可能确如你所言,我也只是长了一张清秀的脸,内心里却是另一番模样。早年看很过戏本,戏中那思春少女与如意郎君的故事,总是会让我无限遐想。可我偏偏不是一般家的女子,二十多岁依然未出嫁,所以那时候李敬忠大寿让我前去伺候,我当时无比绝望,我真怕一未出阁的姑娘失了自己的清白。”

“那你也没想到自己最终给了我这个糟汉子吧,”漠刃继续不依不饶,“赵绣寒做了道姑,居然还忘不了男女那点事,所以你一定还对当时情形记忆犹新吧。”

“我说给你听哈,怎么说呢,记得当时娇小的我在那种冲击下,只觉得自已的睫毛也跟着颤动,就像织机上的蚕丝在密密麻麻的绸缎上反复上下,”道姑脸上回忆起来,脸上洋溢着娇柔的表情,“我觉得我的脸已经扭曲了,一瞬间我仿佛坠入深海中,一股力量冲入我的身体,仿佛忽然又探出海面,瞬间觉得意识全无。等我恢复过来,发现你根本没啥感觉,然后睡得像一头猪。”

“于是我们就成了夫妻,”漠忍笑起来,“谁能想到名满天下的闵曲名伶赵绣寒居然委身于我了。”

“而且只有夫妻之实,而无夫妻之名。”道姑补充。

二人回忆起往事,竟有很多趣味与温暖,像年轻的情人一般打情骂俏,也许多少人生苦暖皆在于一段长久的陪伴中。

“其实你真得弥补了我与妻儿别离之痛,”漠忍摸了摸她的头,满脸尽是怜爱,“曾经的我心中真得生无所恋,张公一家为贼人所害之后,我总怕有一天得到的是她娘俩早已不在人间的事实,纵然直觉告诉我,也许事实真得如此。”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道姑安慰他。

景阳城兴盛坊,翠海带着几个手下进入一栋无人的宅院内。漠刃为他们找的这处歇脚之处,实则就是当年他自已与沈铭相见的那所闲置宅院。

“翠海先生,张侍郎身边却有一个叫郭嵩的人,此人确实是张侍郎自雍州带回,平时很少露面。”下属前来报告。

“由于谦让先生已死,我们天工坊内暂没有认识孟拓的人。”另一个属下接着说。

“你们真得笨,农民军将领孟拓,你随便找一个曾经的农民军降将都能认得出。”翠海提醒他们。

自接到谦让的求助后,翠海带领几个研究过守城的墨道弟子便启程赶来,不想战事变化太快,等他们到达涌关,涌关已破,谦让先生已死。但翠海意外从溃散的听起义军口中得知有关孟拓的描述,说孟拓之所以打仗打得好,是因为随身带有两本兵书,睡觉都不离身,这勾起了他的兴趣。于是翠海决定留下来追查孟拓此人,后听闻孟拓死于狱中,翠海又追查到其埋尸之地,却根本没有找到其尸骸,又听闻神医张明仲曾出没于凤翔附近,因而翠海怀疑孟拓并没有死,而张钧飞身边恰恰出现了一个郭嵩。

“两本兵书,姓孟,又姓郭,会不会是郭公的孩子?”翠海先生在心中嘀咕,而他的思绪又情不自禁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自己还很年轻。

营州海东郡,郭庞受命突袭宴州刘锦辉部。也就一年前,他刚刚率数万大军乘船走海路,以神兵天降的方式登陆营州,与安州及渤海国大军一道横扫营州境内的数万辽军,此时正积极准备,防备契丹人反扑。然而,直到接到帝都的急令,郭庞才恍然大悟,由林从观主导的这次行动,收复营州只是开局,击垮刘锦辉部才算最后的胜利。

一面是待产的妻子张默笛,一面是急于与他合军的安州李淄坐部,他选择了后者。

“默笛恐怕无法随军同行,只能待其生产、恢复身体之后再出发,大军开拔后,恐怕辽军会卷土重来,你挑选一批精壮卫士留下保护她。”郭庞对贴身侍官姜冥说道。

“姐父放心,一定护姐姐安全。”私下里,姜冥一直称张默笛为姐姐。

于是,姜冥一干几十人驻扎于海东郡仙人镇,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身穿便服,分散居住。

然而,万万想不到,郭庞在战斗中意外受伤,引发西北作战留下的箭伤复发,新伤旧伤共同作用之下,很快染疾而去,尚在月中休养的张默笛闻讯执意要南下,由于孩子太小,经不起长途折腾,于是只好把孩子暂且留在仙人镇,找一可为孩子喂奶的人家暂为代养,恰有一孟氏父妇适合。本来相约数月之后再带回孩子,却不想,在南归途中遭遇一队北辽骑兵,姜冥率部下死命突围。

“谢谢大侠相救,我家小姐如何”等姜冥醒来,一个年轻侠客背着他。

“一行人,除了你,都没了气息,”年轻侠客回答,“那女子身中数箭。”

这个年轻人叫耶律石秀,本来也是中都一皇亲贵族,因父亲得罪耶律洵而一家人流放海东,在独木思忠手下修筑临海城。郭庞大军登陆的那天夜里,工地上一片混乱,于是他瞅准机会逃了出来,之后一直在野外流浪。那日,他远远望见一群人正在与官军厮杀,于是挺身而出。

“我叫姜幂,我怕我要活不久了,我有一事可否托兄帮忙”姜冥很是虚弱。

“别放弃,待我找到郎中为你诊治。”年轻侠客说道。

“先别管我,”姜冥让年轻侠客把自己从背上放下来,并从胸前拿出一个包裹,“这里有两本书,一定到仙人镇找到一孟氏人家,其家有一未满月婴儿,将这两本书送到婴儿身旁。”

“放心,一定送达。”年轻人接过书来。

“对了,还有这个,”姜冥从腰间解下一块腰牌来,乃郭庞亲兵所持,上面刻有一“郭”字,“告诉他,这也是婴儿父亲留给他的。”

姜冥想到这里,又感世事无常,本以为命不久矣的自己居然活了下来,一晃二十年,自己还成为了墨侠翠海,武林人称北派剑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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