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尬聊(二)
直到此时,李姥姥才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这个小房间里的所有人,全都是属于那种只要暴露了身份就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分子。
这也是各方可以坐在一起商谈的最重要原因——他们看起来有共同的敌人,而想要对抗那个敌人他们好像有点弱。
但是这其中各方之间的关系,却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这就为谈判的氛围添上了几分不和谐的味道。最重要的是,各方之间还存在着“所在危险区域”的差异。
吕老板,就算他莲花教的身份暴露了,禁城里的那位六王爷在他身上应该还有利可图。保住一条性命,似乎也不是太难。
贾振翼以及刘小良爷孙两,一旦出事,基本就是一个死字。
这个时候,李姥姥的身份就变得微妙了。
他如果对其他人有恶意的话,只要跑到衙门喊上一嗓子,其他人立刻就大祸临头了。而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李姥姥的身份,连临死拉他下水的办法都没有。
更大胆一点的假设也有,如果,如果李姥姥干脆就是六王爷、乃至朝廷的人……
所以,谈判的前提,就是李姥姥要放弃这个优势,彻彻底底地和吕老板以及贾振翼站在同一起跑线。只有互相捏着把柄,大家才会觉得身边的人稍微有点可信度。
而李姥姥,也有着不能表明身份的理由,而且绝对充分。
老色鬼在心里轻轻叹一口气。
【果然是徒劳无功啊,我就说世界上傻子很少的嘛,不然你手底下怎么才我们两个人呢?】想着老色鬼还看了李姥姥和小年轻一眼。
其实李姥姥做了很多……虽然大部分都是由老色鬼去执行的。
陆明德爷孙俩和贾振翼三人在城里这么闹腾却没有出大乱子,而且禁城里的那些头头脑脑至今都毫无察觉,帮着擦屁股的李姥姥三人当居守功。
李姥姥这么做的目的有三。
一,保证“志士”不会白白浪费在自耗之中。
二,保持住如今五方势力之间的脆弱平衡,避免一方或者多方把持不住了自爆,从而让朝廷发觉什么。
三,保证吕老板能够把他想要的东西成功运送进城所需要的外在条件。
李姥姥尽心尽力地为他那伟大的使命感付出,结果却落到了如此结局……说法也不用那么凄惨,只是结局不尽如人意而已。
前大夫从头到尾都在按自己的节奏走,他很清楚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该怎么干。他这次过来的目的应该也和李姥姥一样,只是确认接下来事态的发展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而已。
吕老板想掌控这座省城的一切,就像大部分莲花教教众一样,他只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之内平静地生活。
贾振翼也有明确的目的,但和经营了许多岁月的前大夫不同,他现在就只有一个目标而已,具体该怎么办却完全没有头绪,甚至到了需要跟着一个老头和一个小孩才能找到进入内城的途径的地步。
至于陆明德和刘小良……
【这老头……怕是在作死!!】李姥姥恶狠狠地想。
但至少可以肯定,这些人没有必须联合在一起的当务之急,也没有必须联合在一起的意愿。
对于他们来说,能联合最好,不能联合也没有什么损失。至于干死朝廷的紧迫性以及李姥姥的伟大目标之类的……
一,朝廷是吃枣药丸的!
二……你的目标关我们屁事,而且你也没说出你的目标啊。
……
【算了。】李姥姥觉得心好累。【建立联合共同行动什么的,果然是我太一厢情愿。】
他觉得一定是其他人的觉悟不够高所以才不能默契地知道他的目的,绝对不是他没有说明的错。
这么想着,李姥姥也逐一打量在屋子里的所有人,说:“你们,是信不过在下?”
没有人回答。
“如此,是在下孟浪了。”李姥姥一拱手。“希望大家不要介怀,就当今晚的一切,没有发生过吧。”
老色鬼瞪大了眼睛。
【今晚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啧,我居然都到这种需要自言自语来排遣寂寞的地步了吗?不行,该对自己好点了……内城应该就有不少官家大小姐的……】
于是,李姥姥也告辞了。
……
吕老板歪歪头,事情又和他预料中的发展出现了偏差。
【如果他是自己人,大大方方表明身份也没问题。如果他是朝廷的走狗,大可以让那个老头子放出炸子引来卫兵。他,什么意思?】
贾振翼则很高兴。
虽然现在的谈判和结盟失败了,但他可以自己去找李姥姥谈判甚至结盟嘛。
在贾振翼心里,预设的队友就只有李姥姥而已。甚至可以说,现在谈崩了,还正合了贾振翼的心意。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
贾振翼朝陆明德一拱手,说:“天色已经不早了,在下也该告辞了,老人家请自便。”
就算被陆明德和刘小良教做人过,在贾振翼,或者说全团的世界观里,老叟和小孩,都是需要保护的人。
至于之前自己的善意被曲解的事,贾振翼也并不在意,甚至还有点高兴。弱者只有足够聪明和警惕,才可以活得长久。无疑,陆明德和刘小良是足够警惕的。
至于聪明……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贾振翼也朝着吕老板一拱手,然后也转身离开了。
而结盟失败了他却很高兴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愿意和莲花教有太多的牵扯,甚至不愿意让李姥姥和莲花教有太多的牵扯。
全团连和铁国都可以成为盟友,但面对莲花教,除了必要的交易,却从来不愿意进行太过深入的交往。
商人究竟误不误国暂且未知,但商人,绝对不可信!哪怕是如今号称信誉最好的莲花教的商人也一样!
刘小良看看走出门的贾振翼,再看看自己稳如泰山的爷爷,再看看首位上同样稳如泰山的吕老板……
“不要着急。”陆明德察觉了刘小良的心绪,毕竟是小孩子,性子还是不够沉稳。
打更的强势路过,铜锣声和唱更声逐渐远去。
“五更天了啊。”吕老板嘴角泛起一抹轻笑。
“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陆明德问吕老板。
“钱石基老大人怪罪下来,我可开罪不起。”吕老板也看着陆明德。“你又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钱老头要做的是大事,不容有失。而且,他们会活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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