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千劫不改真灵性 万古长称大天尊
“在他之前，天地间大能或是神通天授，或是苦修得道，并无他法，但当他将死时，数万受他眷顾之生灵诚心下拜祈求，居然上感于道，赐了他一点真力，保住他的真灵。”
“这点真力并不足以令他起死还阳，却让他得以转世轮回，再度以原身诞生。这真力便是功德力，自此世间多一成道之途，他也成了这世间第一位修功德道之生灵。”
“他转世之后，不忘前尘，仍致力于寻找同道，拯救苍生。他的办法不同于古神，不同于道祖，甚至不同于三清，可他一次次轮回所历经之地却遍地开花，生灵皆蓬勃向上，用凡俗之躯为自己在蛮荒中博出了希望和未来。”
“当时在蛮荒中传道的三清当即赶赴他所在之地，我等虽愚拙，却也感悟到天地之理，亦皆前往他身边。那时他仍是凡人之身，于我等而言反手可灭，但所有人，都在他身上看到了终结蛮荒的契机。”
“在当时，为了不使他疑惧，我等都将身躯化作与他类似的姿态，可他既不重视，也不轻视，对我等一视同仁而已。”
“后来，跟在他身边的神通之辈愈多，也有很多人离开他去别处，以他的方法救济凡俗，天地间生灵愈加繁茂。我们都曾劝他学些神通，可他却说，若有了神通，自己和凡俗便有了天隔，便再难以全心全力了。我们当时都自愧弗如。”
“数亿万年的苦熬，就连我等神通之人，也有许多不能坚持。他所引导过的种族或亡于天灾，或亡于恶兽；他自己或死于刀兵，或死于水火，甚或被自己救济的生灵背叛，受千刀万剐。可我们从未见他放弃，甚至从未见他心生怨言。于是，自他诞生以来第一千七百五十元，天地间终于不复蛮荒之迹。”
“那时恰逢元会之时，女娲大神有感于他的成就，抟土而成他的形象，置于不周山之顶，而这时大道有感，土偶立成金身，所有曾受过他恩惠的种族即时开智，不论原本躯壳如何，皆向着他的形象转变，他也在这时功德圆满，立地成仙，大道圆融，得了这世上唯一的天钟地佑昊天金阙无上大天尊正果。我等仙神有感于他的功德，皆愿奉他为尊。他自称为‘人’，于是所有与他形貌相似的，便统称人族。”
“自此之后，人族得了大道承认，凡天下修行之徒，不论鸟兽虫鱼，得人身者修行必事半功倍。便是我等仙神，若以人身修行，也能更贴合大道。故而当今之世，人族为尊，乃万物灵长，实乃是数亿万年积累的功德所致。”
“元会之后三万年乃有不周山之事，凡间生灵万不存一，又多蒙他率众仙神救难，拯救生灵甚众。补天之后，天庭开辟，三界共尊其为主。这位‘人’，便是如今的三界共主、大天尊，玉皇大帝。”
听菩提祖师说罢，道缘沉默许久。
终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语气复杂地说：“没想到，玉帝竟是以功德成道。没想到，玉帝竟是这世间第一位‘人’。”
他前世的记忆里，美猴王总是以正面人物出场，他刚强不屈，藐视一切，坚定地同邪恶斗争，在这些所有故事里，玉皇大帝扮演的似乎都不是什么太正面的角色。可当他真的来到这个世界，知晓了过去的故事，却不能再对玉帝生出一丝恶感。
他又怎有资格对玉帝生出恶感？
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十二万九千六百年，那是两亿两千六百八十万年的、为了一个最伟大目标的坚持。明明自己的能力有限，哪怕费尽千辛万苦的发展，可能一头路过的荒兽就能将他所作的一切覆灭，一个偶尔的地震或者山崩就能让一个刚刚开始强大的部落或种族灭亡，但即便如此，他却依然坚持，坚持了两亿两千六百八十万年。道缘带入了自己，他觉得，如果换位处之，只怕不用几百年，他就会被这看不到希望的未来逼疯了。
“不愧是玉帝……无愧是玉帝。”
言语已经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情，沉吟半晌，他也只能如此感慨。
“玉帝为主，三界皆服膺，此非吹捧之言。”菩提祖师道，“故而，我其实是不太愿意收下那猴子的。”
“……祖师，可是算出了什么？”闻听此言，道缘似乎并无意外，只是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祖师修为通天，占卜之精也是世上少有，或许之前他对悟空还看不透，但在自己不小心透露出悟空的出身，祖师又亲眼见了他之后，就已经能窥得天机之一二，何况如今又收了悟空为徒，亲赐姓名，此恩不亚再造，双方因果牵扯之下，祖师想看到悟空的些许未来可能，也就不是那么艰难了。
“我本不愿意牵扯进去，此事一旦有失，便不亚于另一场不周山大劫，可是……”菩提祖师第一次犹豫了刹那，叹息道，“只是，这猴儿天生的神通，便是我不收他，以他的天赋毅力，总是能成气候，若无有贤师指引，不知善良之意，到那时真正无法无天起来，才是三界更大的祸患。”
“神石裂崩，遇风感化，他这诞生其实更类似于上古大神，若生在上古之世，他也必是横行洪荒的巨擘。只是大道迁延，时移世易，他于此世出生，于他而言非福，于这世间，想也是福祸参半啊。”道缘的语气也低沉了下去。他是知道的，虽然猴子在菩提祖师处学了十余年道法，可其实并没有掩盖天性，后来在三界闹了个天翻地覆，究其根本，还是本性受不得压抑，后来在五行山下呆了五百年，西行路上还是时时放肆，平添了许多劫难。
这是猴儿的本性天生，更是其出身使然，须知大荒之世，古神本就放荡不羁，有天授的神通，更不会服从他人管教，当时也唯有大神盘古因着神通第一，实力最强，才得诸多古神畏服，将他们管束起来。待盘古大神化道后，古神们之间只是聚集议事，再无头领，便是当年的太上道祖也不能令众多古神信服。
在道缘看来，这群古神便是些天生的无朝堂主义者，偏偏他们还实力高强，少有人能压服他们，这种情况便只能愈演愈烈。可偏偏悟空在此时以古神之身降生，以其桀骜无拘的性情遇上了秩序井然的三界之世，这种碰撞便是几乎难以避免的了。
他这里思绪万千，却不觉菩提祖师早就不再言语，反而是睁开一双法眼，紧紧盯住了他。
“道友，你既知他的底细，贫道想问……你，究竟作何打算？”
此言一出，道缘彻底怔住了。
——————————————————
孙悟就在斜月三星洞住了下来。
他性子活泼，颇爱言谈，又大度有容人之心，为人也勤快，平日里一应杂物皆是一力承担，无有一丝怨言，道观里师兄师姐都喜爱他。日夜轮回，寒来暑往，不觉已是一年将近，这一天，道缘正在屋内静坐，忽然被人敲响了房门。
道缘心念一动，紧闭的房门自然打开了一个缝隙，一团金光从门缝里闪了进来，正是穿着一身道袍的孙悟空。
“先生，”孙悟空先行了一礼，喊了道缘一声后，却挠着头，嘿嘿笑着不说话。
“哦，悟空。你有何事？”道缘睁开半眯的双眼，淡然问道。
“先生，打搅了，”悟空先施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您知道的，我本是个山野猴儿，平日里野果吃惯了的，这些时日虽然仙家肴馔吃得不少，可终究是缺了些野食，嘴里馋得紧，我看后面有几座山上生得好桃树，都是些无碍的凡桃，但长势甚好，可否托先生请问祖师，让俺老孙去后山闲逛几日，祭奠一下这五脏庙？俺老孙自不去碰那些仙花瑶草，只去取些凡桃便罢！”
“唔……”道缘点头，“你来此已经一年了。难为你能按捺本性，安心求道。也罢，我便替你问一番。”
言罢，他只是闭目颔首，片刻后，便抬头说道：“祖师准了，但要你记得约法三章，只得摘些果子，不许毁坏树枝草木，否则绝不轻饶。”
“是！悟空记下了，记下了！”猴儿转身就闪了出去，速度比来时还快三分，道缘看着他的背影，摇头轻笑。
虽然的确学会了千里传音术，但他方才其实并没有知会菩提祖师。并非他着意要坑猴子一把，而是早在几天前，祖师就料到会有今日这一遭，早就与他做了分说。他这里自然不阻拦悟空，但在后山桃树林里，还有些劫难在等着这猴子呢。
他本打算继续打坐，可却略有点神思不属，思来想去，他还是自蒲团上站起了身。
“不可……难得有这猴子的洋相看，总是亲眼得见才算水到渠成。”
这一年里静室盘坐感悟天地大道，虽然道行日益精进，可出门露面的次数却着实不多，静极思动之下，他也不再犹豫，使了个隐身法，驾起云头先一步来到了群山之中，等待着悟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