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逢山君洞主遭难 贺天地八九功成
灵台方寸山原本只是座凡俗山丘,地势不显,可因着菩提祖师在此地定居传道几千年,这山也受了道韵交感,日益拔高,虽然在外看山势不显,但已经成了周边的最高峰。
灵台山以南坡缓,求仙问道者多走此路,而北坡就陡,难以攀援。灵台山周边还有数座山丘,如道缘曾居住的雾丘便在此列。灵台山以北的群山人迹罕至,倒因此留下些好树木,虽然还是些凡俗草木,但毕竟离祖师近些,也颇受了点日精月华,一树树的桃果鲜嫩诱人,让翻山而来的孙悟空都看呆了眼。
想那花果山,乃是十洲之祖脉,三岛之来龙,自天下四洲四海未定时就有此山,多少年沧海桑田未能改易,那是何等的钟灵毓秀之处,美猴王食惯了此山瓜果,自离山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得这般好的凡桃,心中又怎能不喜。不过,他还是牢记着祖师的教训,不敢随意攀援草木,只沿着桃林慢慢地寻觅,看到好果子便摘一个,不多时,怀里已经满满兜了一大堆桃儿了。
孙悟空兜着桃满心欢喜,寻了条山涧把桃洗净,正要下口时,突然自山涧中跃出一条四五尺长的大鱼,细鳞扁口,一跃比孙悟空还高,半悬空中冲着猴王就喷出了一股水箭。猴王手疾眼快,一个后跳跃出了三尺,避开了这一箭,那鱼却趁势落在岸上,深伸出双鳍搂住几颗桃,鱼尾一甩,硬生生从岸上跳起来跃回水中,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孙悟空都看愣了。
“呔!哪里来的咸鱼,竟敢抢你孙爷爷的桃!还我桃来!”孙悟空在山涧旁跳脚叫骂,而一股水箭却从他视线之外破水而出,直打到他脑门上,把他打了一个跟头。
悟空一个跟头翻起来,在岸上仔细观瞧。水面上风平浪静,哪里能看见半个鱼影?
“你个腌臜的水怪,臭沟里的泼鱼,莫让俺老孙捉着,不然定放你油锅里洗澡,煎个两面焦酥,也教你去五谷轮回处做善缘……”孙悟空在岸边喃喃地骂,却不敢近前,只在岸边看着一地的鲜桃叹气。
他虽是真身天成,其实却并未学法,于祖师处听讲时,也是大道听得多,并未曾学会什么神通,此时被这恶鱼欺负也无甚办法。迟疑了许久,眼见那鱼妖不再露头,水下也看不见什么异物,这才拢手并脚,悄声朝河边靠去。
可方此时,变故又生,山涧上莫名多了一头展翅的巨禽,黑羽白首,尖喙如钩,唳叫一声便冲向猴王之处。悟空捡起河滩边石头劈头乱丢过去,可那巨禽似无所觉,双翅一扇大风便从天而降,孙悟空当即被吹上了天,在空中翻了何止三五十个跟头,顺着这阵邪风就被吹到了另一座山头上,扑簌簌惊起了一山鸟雀。
不过,这阵风虽然来得邪异,却没伤到猴王丝毫,他在半空中顺势辗转腾挪几下,眼见看着一棵直冲凌霄的古树接近身前,他一伸手抓住探出的粗枝风车也似转了几圈,居然一个翻身站了上去,抓着树干满心的后怕。
“曾听闻有一禽类喜食猴脑,这鸟莫不是盯上了俺老孙的大好头颅?”孙悟空搭手眺望着远山。此处离方才那山已隔了不少距离,便是以他的脚力,要翻越过去也要有个一半天的,他便熄了回去的心思,只是在心里可惜那些好桃。
他攀着树正叹气时,忽然身后探出数根粗枝,一把搂住悟空紧紧收缚,直把猴子举到了半空。悟空伸手扣住枝条猛一发力,猴王乃天生的真身,虽无神通也有一身神力,这枝条虽硬如钢铁,却也挡不住他的力气,被他将树枝生生扯开。但被扯开的一瞬枝条便瞬间收缩,猴王在半空失去借力,手舞足蹈地摔了下去,在地上摔出一个巨坑。
孙悟空终于发觉不对劲了。
这方山区不过是些凡俗山丘,纵有妖怪能成气候,想来也不过寥寥,况且此方又是祖师道场,纵有奸恶之妖也都被祖师降服,怎得就在这短短半日间,自己就撞到了三波妖怪,还个个道行不俗,欺得他毫无还手之力?
其间必有蹊跷。
脑中想着,孙悟空手上却不慢,从坑中翻身跃起,向前两步跃至在那古树旁边。那树足有四五人合抱般粗,根须遒劲,猴王却浑然不觉,只伸手扣住树干,双脚踏地力从下起,双臂猛然紧绷,那树居然就这么晃动了起来,根须更是被根根扯断,须臾间,那树居然化作一缕清风隐去了,原地只剩了一个方圆几丈的大坑。
“嘿,果不其然,真是个精通变化之术的妖孽。”孙悟空嘿嘿冷笑。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密林中便钻出一只两丈有余的大狒狒,轮起树干冲着悟空便直扑过来,悟空只得慌张逃窜……
半悬空中,祖师与道缘相对而坐,观赏着山中这一幕。
“道友,我这七十二般变化,可还能入眼?”菩提祖师捻须微笑道。
“简直神乎其技,”道缘真心赞叹道,“鸟兽虫鱼,山石草木,可见者无物不可变,真可称第一变化神术了!”
“诶,不敢当不敢当,称不得第一的。”菩提祖师道,“此术只重神通,不重道意,可见即可变,白衫儿修行此法不过期年,造诣已然不低。以此观之,此法倒更适合妖类。”
四处追逐悟空的便是闭关近一年的白衫客,道缘在云中看他时,心中便对七十二变之术大约了然,又掐指以虚法运转了几个小周天,这才出声问道:“有这一番追逐,白衫心中的残存魔障想也能瓦解冰消了。不过,我观此法,当不限于此,若有与之相配的内修心法,遍观万物而求诸己,化万法为一道,若有所得,当可成地仙道果。”
“呵呵……”菩提祖师却捻须微笑,道:“道友所想的,可是此法?”
菩提祖师开口询问时,竟随口吟诵了一篇口诀。道缘仔细听了,以此口诀为基再运转周天,却只觉周身滞涩,虽还能变化,却不能随心所欲了。
“这……却是何故?”道缘急忙问道。
“道友乃外方人士,故而不知。我方才念诵的,乃是太上道祖所创天罡三十六变的口诀。”菩提祖师道,“此法乃太上道祖为传道所创,凡俗众生各异,道祖以此法变幻万物,肇起世间道基,各样生灵皆有所得。我等习之,可以此变幻万物,以万种身姿感悟大道,使不拘泥于本相,故而此法重道韵而轻神通,必得了然欲变之物,才能随心而变,纵是路边一枯草,若不曾了解,也不能贸然变化。我这地煞七十二变却不似那般,只以神通为念,不论道韵,故而修行简单,得成较易,但也因此只是一项神通而非正修之法。若再为之增设心法口诀,岂不又落了天罡变的窠臼了?”
闻言,道缘思虑许久,又按着口诀运转几遍,却忽然大摇其头,回道:“非也,非也,非是此理。我且问祖师,自洪荒以来,这天罡变,修成之人多吗?”
“贫道所知者,不过数十百人而已。”
“那祖师认为,为何如此?”
“嗯……”菩提祖师思虑片刻,道:“道祖首创此法,不过视之为一神通而已,唯我等愚钝,不解大道,道祖方才留下内修口诀,而此法竟为世间添一成道之途。然则天罡变之法微言大义、繁奥精深,非悟性、毅力俱佳者不可成,非修为、道心皆高绝者不可成。千元以来,成者寥寥。”
“这就是了。”道缘点头,“依祖师言,我已道心圆融,万法皆明,可观此法时仍觉艰深晦涩,得其形而不得其神,仙神都难修,又遑论世间亿万凡俗生灵?然则祖师所作地煞变,却正胜在一个有法可依,有度可循,简明易懂,乃是真正正修之法。设若此法补全,虽不似天罡变那般大道得成,却也是地仙有望,渡人成道乃世间一等一的大功德,祖师却说甚落于窠臼呢!”
菩提祖师闻言,叹息一声,道:“此言大善。若能为天下正修之辈多一法门,也是我不辱没太上道祖传道四方之大义。”
说着话,祖师抬手指点,自有金光向他指尖汇聚而来,聚成一个个璀璨文字。
言曰:
道者天也,灵者地也,道灵交感,万物乃生。凡俗百万,觉者千余,披毛挂角,各有参差。道之所得,人或相异,况于万物,南辕北辙!变之一道,幻化万相,千般虚妄,唯我独真。……
不多时便写就数千言,祖师又抬手挥袖,无穷太阳精气化作肉眼可见的洪流涌入袖中,丝丝缕缕缠绕盘旋,最终化作一根手指粗细的长轴,祖师将这长轴凌空一甩,空中悬浮的金文便如乳燕归巢尽皆涌入其中,长轴也落在祖师手上,被祖师伸手一抹,其上阳炎气于是尽皆收敛,变化成一捆暗金色的画卷。
祖师将之递与道缘,道缘伸手接过,入手处不温不凉,以法眼观瞧,却绝看不出此物乃太阳之精,不由得感慨祖师实在是手段通天。将卷轴平放身前,他却并未打开,而是颔首闭目,散出识海,以元神感知此物,于是脑海中蓦然多出一篇金光闪烁的口诀,道缘默诵一遍,也就记得牢了。
睁开双目,道缘双手结起道印,不以虚法,而是以实法将灵力运转各处窍穴,切实地走了七个周天,这才长出一口浊气,喜悦道:“果然!有这口诀提掣,诸多滞涩之处蓦然而解,纵是凡人得之,也可以此引动周身窍穴,补益气血,洗精伐髓,以开仙道之基,果然好神功!”
道缘这里不住地夸赞,要将这卷轴递还祖师,却被祖师伸手阻拦,“且慢。道友,此法便置于你处,可好?”
“嗯?却是为何?”道缘惊讶道。
菩提祖师捻须道:“道友知晓,我虽也是修行得道,却终究不是天生凡俗。太上道祖作真言,我等仙神尚且难以体悟,若此法全然出于我手,凡俗之辈又怎能依此修行?”
“那祖师的意思是……”道缘看了看手中的金卷,“此法,由我来补全?”
“正是!”菩提祖师点头,却又笑道:“我本只作一神通解闷,是道友提点,方才为这世间添了一正修法门,此功德也,不敢贪墨,便由道友为我承担了吧!”
修行到了这般境界,举动皆合心意,自然不会口是心非,道缘情知这是祖师送自己的功德造化,心中感恩却也不点破,只伸手握住金卷,不住地端详。
“此卷已非只神通术法,再叫它地煞七十二变却也不合适。”菩提祖师道,“不若道友为它再起一名,以定此法,如何?”
“**玄功。”道缘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
“就叫他《**玄功》!”道缘伸手一抚,金卷上随之出现四个阳文大字,字落之时,天边蓦然飞过一团五彩云,彩云间响起几声庆雷,随之便有霞光刺破云霄,正照在这四个大字上,四个金字居然慢慢化为紫色,卷轴上多了镌刻的山川水木、鸟兽虫鱼,两边各有龙首吞口,说不尽的大气磅礴。
“定名之刻,天地为庆,合该此名,合该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