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当天晚上段泠歌也没多防备,只是把夏旅思带回融秋宫,把那些一屋子的女子全部打发了事。夏旅思把她的心扰得失去了平日的谨慎,以至于段泠歌疏忽了这件事的影响。
第二日大臣们还没有上朝会,就满朝文武间都传遍了长公主驸马昨夜公然召了二十多位红颜入长公主府,饮酒寻欢,喝得酩酊大醉。
驸马放浪不羁,在别的朝代惹出事来,就是驳了公主的面子,一般挨皇帝一顿训斥也就过去了。可偏偏长公主是堂堂摄政公主,长公主的颜面,就是皇室的颜面,一国的颜面。
驸马召二十几个美姬在府中赴宴的消息一传出,被添油加醋传得绘声绘色,一大早的把皇姑段澜都给惊动了,她带着人到了元极殿,正巧碰到段泠歌和段溪正在宣见紧忙入宫的郑左丞。
“下去吧。”段泠歌冷冷地把奏报的内侍官挥退下去,羞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蓝陌握紧了拳头怒道“这宫中眼线杂,探子众多。竟是越来越过分,竟敢连公主的家事也敢外扬。”
“这宫中探子神通广大,都盼着传公主的谣言以祸乱朝纲。”郑左丞捶胸做痛心疾首状“这驸马也是胆大包天,竟把青楼女子召入府中,真羞煞人也。”
段溪插嘴说“郑左丞这句话未免偏颇,那些女子不过是些普通绣娘,为驸马做衣裳的来着。就算有些以前是青楼女子,可是现在已经交了赎身钱、脱了奴籍,便算得普通的良家妇女了呀。”
另有大臣附议郑左丞说“驸马是公主之妻,既已有了我公主,怎可再和良家妇女饮酒言欢,怎可不守妇道。”
段溪嘀嘀咕咕“那思世子姐姐一女子,和男子玩乐也不成,和女子玩乐也不成,这也太惨了点。”
段澜说“长公主为何不听我之言对待那夏迟要哄她向着你,怎让她结交上那些外边的野莺野燕了最近我们在争取礼部的支持,要恢复旧制,以古法礼教约束世家,在这个时候出了有损颜面的事情,皇家如何以皇室威仪服人”
段泠歌还从未有过这样又羞又怒的时候,众人在面前,口口声声谈论着她的妻子召了美姬在府中胡闹的事情,她如坐针毡。
兼之昨夜那妖艳女子口口声声称夏旅思是主人,个中是什么意思自然不言自明。原来昨晚在融秋宫里的那些女子,是金美院里的人,她以前只当夏旅思是胡乱挥霍买了一座金美院,却不想那人买了一楼的女人
幸而就在段泠歌的隐忍达到了顶点的时候,蓝陌凑前来低声说“公主,派过去的内侍官请了夏世子去绯烟阁。”
段泠歌表情冰冷,气质带着寒气站了起来,任性了一次,一语未发便丢下了皇帝和皇姑母,丢下了一众大臣,头也不回地走了。
段泠歌到了绯烟阁,不多会,夏旅思也来了。夏旅思在来的路上,远远的见到郑左丞和一众大人从元极殿出来,加之小竹子哭丧脸目送内侍官请她一人到绯烟阁,她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昨天玩得是疯了些,过了宵禁的时间还在宴饮,小竹子说昨晚公主亲自前来安排了车马把绣娘们送回家,夏旅思心想段泠歌该要气得又拿戒尺打她了。
一般这种情况,正常人见到掌握生杀大权的为君者,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马跪下悔罪,请求饶恕。可是夏旅思是现代人,跪是不会跪的了,见谁也不会跪,何况是她肌肤相亲的女人。
不过最奇特的是,夏旅思在段泠歌面前向来不守君臣之礼,每回见面都是大喇喇来,大喇喇走,但是段泠歌也从来没说过什么。
夏旅思磨磨蹭蹭地挨近段泠歌,扯扯她袖子,然后索性大胆牵了段泠歌的手“公主姐姐昨天晚上你来了我院里,都是我不好,人太多了我都没留意到,你不要生气。”
“你觉得我会因何事生气你日日不得消停,惹的麻烦还少吗”段泠歌冷声。
“诶,我不是惹麻烦,我在做正经事。”夏旅思笑了笑“我跟你说哦,我为了解决一众姐姐们的就业问题,我想先开个制衣厂,啊,制衣厂你不知道是什么”夏旅思碎碎念地沉吟,然后再笑着说“你就看成有很多人的裁缝铺,这样才能容纳更多的小姐姐嘛,然后流水线作业,缝衣服的量也更快,更多”
“那些女子,你还敢提”段泠歌气结,口口声声这个姐姐那个姐姐谁都是姐姐。段泠歌听得刺耳无比,心里郁结得难受“你可知你昨日行为传遍昭理城,朝堂上要拿你问罪。”
“嗯”夏旅思心思一动。她是不怕什么劳子问罪,但是她想象得出来,郑左丞那帮人,奈何不了她,恐怕是为难段泠歌了吧。夏旅思说“刚才那郑左丞来,是不是拿昨日的事让你不痛快了”
“对。众臣们参你秽乱宫廷,参你召轻薄下贱人等玷污昭阳宫,参你不知礼教屈贵重之身和下人结交,参你不守妇道不忠于我。”段泠歌冷冷地一字一句陈述大臣们参奏的罪名“你可知罪。”
夏旅思听得皱眉,“什么鬼,又八股又胡扯,搞笑呢。我又没干什么,就是正常的请客吃饭,被说成这样了。我有老婆的人,被他们胡乱编排,别的姑娘也是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呢,被搞得嫁不出去了,我得负责任的啊”
这人,竟还要负责任莫怪她买下了那金美院的人,都要认她当主人段泠歌气不打一处来,甩开夏旅思的手,愠怒道“你既然是我妻子,就不可朝三暮四,拈花惹草。竟当着我的面说这话,好大胆子。”
“我哪有拈花惹草啊。”夏旅思抗议。段泠歌的手冰凉冰凉的,气成这样,搞得夏旅思有点心疼。
“你口口声声说不是。可你召来的众多美姬说要伺候你。你还喝酒你敢和别的女人对饮,万一像那日一样,殊不知喝酒乱性”段泠歌一句话说到这里打住了。因为她本不想提这件事,被夏旅思一激,竟说漏嘴了。她何曾有如此失言,讲那非礼之言的时候,段泠歌一时间羞得双颊发烫。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那日呢夏旅思脸红红,嘀嘀咕咕地说“我又不傻,怎么可能喝了酒和谁都那个,我只和我老婆。老婆”
夏旅思故意撒娇,放低身段放软语气,作势要抱段泠歌。
猴儿。你可不就是傻。段泠歌却气恼地推开她,咬着唇背过身去,不再吭声。
段泠歌推开她背过身去,夏旅思顿觉有种被误解的受伤。果然,那天借着酒劲放纵自己要了段泠歌还是太过冲动了。多了亲密关系的纠缠,没有让两人的心更拉进,反而让段泠歌猜忌她的行为对谁都是如此轻浮放浪。
夏旅思脸上的绯红褪去了,她的表情变得沉郁“清者至清,那些不相干的人等,思想龌龊,目光短浅,在我看来愚蠢至极,我何须理会。”
夏旅思这番话,听在段泠歌耳朵里,不禁一阵臊,夏旅思说的不相干的人等,说的思想龌龊,目光短浅,说的愚蠢至极,说是像在说别的人,但是又像是在说,她也不过是那些愚蠢龌龊的不相干人等的其中之一因为她某种程度来说,也是站在大臣们同样的角度,训斥夏旅思的轻狂的,不是吗。
段泠歌生气且冷冰地说“那么便是你故意的了众人诟病你与烟花女子厮混,自甘堕落,败坏皇家威仪,陷我于难堪尴尬之地,你便是真的这么做的。这就是你想要的”
夏旅思不乐意听了,她气得敲了敲桌子“怎么叫做自甘堕落。和金美楼的姐姐们在一起怎么了她们脱了奴籍靠自己手艺过活,凭什么要被轻视。我不信你心中便认定她们就是下贱之人,低人一等。你可是这么想的”
段泠歌甩袖冷然道“天下之人,无论上至王宫贵胄下至贩夫走卒,甚至流民乞丐,皆是我民。我自然不会认为自食其力者是下贱之人。”
“可你为何这么做听凭那郑左丞拿捏,任由他张嘴就胡说,你可曾为那些不幸堕入风尘,要奋力走出深渊的女子声张过你有没有相信我说的,我喜欢你,我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守着你但你从不在意,你的心一点都不疼我”夏旅思皱着眉,严肃的语气一股脑地把这段时间的郁结情绪给说了出来。
可是夏旅思不知道,她的话过于尖锐,直戳中了段泠歌作为为君者最深的隐痛,那就是她受制于人,身不由己。再加上夏旅思为了别的女子据理力争与她怒言相向的样子,有如一把匕首,插在段泠歌的心上。
段泠歌痛极,反而不觉得生气了,她只是变得冰冷,心中像雪山上的寒冰,冷冽得锐利,犹如一把足以杀人诛心的利剑。
她轻声,却冷冰地说“那么你呢你口口声声钟情于我,信誓旦旦要守着我,这就是你的做派吗。你一天天的在干些什么你有没有一次想过我的立场,和我的处境
“你游戏人间,嬉笑不羁,纨绔放肆。你有做过一件为人称道的事没有你视金钱如无物,肆意挥霍,你有亲手赚过一文钱没有”
“凡此种种,有何面目耻笑别人。有何面目理直气壮地认为我该在意你你之于我,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无可奈何的错误”段泠歌这句话说完,竟觉得心跳得疼痛,明明并不未大声呼喝,却觉得无法喘息。她按在了桌上,背过身去捂住心口。
夏旅思好一会都没有说话,她脸上有惊讶的表情,嘴巴张开着,想说些什么,双唇动了几次,却始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段泠歌的声音如此好听,在梦中无数次祈祷能听见她的声音,可是如今听到,却犹如一根根的针,刺得她无法思考。
段泠歌转过头来看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过分了,语言太尖锐太刻薄,是她这辈子的教养从未做过的事情。说不在意夏旅思,视她为一个错误,哪怕她大婚一年来一直都是如此做的,她却从未刻意出口伤人
可是话已出口,段泠歌的骄傲不允许她露怯示弱。段泠歌再次背过身去,淡淡地开口“你回去吧。无论如何,我二人仍一切照旧,互不干扰,各自安好。”
夏旅思只觉得舌根泛起一丝苦涩,接着满溢到喉头,甚至整个胸腔。原来段泠歌是这样看待她,原来她在段泠歌心里是一个无可奈何却又解脱不得的错误。哪里还能一切照旧,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