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二刺太子

江丞意看着宫人递过来的书信，愣了愣，面色一变。

这信上写了些策划谋害太子的事。而那些字迹，与他的却一般无二。

“这是在刺客那搜到的。”皇帝起身站在玉阶上，道，“望山在冀州养伤的这些时日，刺客再犯，好在有惊无险。这些书信，便是在刺客那搜到的。”

“父皇，不是儿臣所为。”江丞意一手将书信递给宫人，神色不惊，“兄长遇刺后，父皇加派人手去冀州。若刺客真是儿臣安排的，这时候动手，岂非落人把柄？”

皇帝拿过书信，细细端量着字迹。无论看多少遍，这字迹都像出自江丞意之手。

“父皇，此事确不是儿臣所为。至于这书信，”江丞意面色一凌，定定道，“儿臣必会查明。”

话音落下了好一会儿，殿内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皇帝复而又坐回龙椅，垂落的冕旒后，神色看不太清。

江丞意立在大殿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皇帝沉沉出声。

“这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罢。”

夜间，皇帝召了柳贵妃侍寝。

柳氏穿着一身绢衣，髻上已除却金钗首饰，乌黑的长发垂直腰际。即便没了这些装束，依旧十分动人。

她轻步走至榻前，在皇帝的身侧坐了下来，伸手去拉他。

不同于平时，今日皇帝看起来格外沉静。

“陛下，可有什么烦心事？”

见柳氏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皇帝一晃神，仿佛又看见了当年那个女子，她总爱这样笑。

烟烟……

他伸出手抚上了柳氏的脸。可再一看，这不是烟烟，而是烟烟的妹妹，一张和烟烟有几分相像的脸。

皇帝叹了声，将柳氏搂入怀中，与她说起刺客的事。

“又有刺客啊？”柳氏惊讶，手指却在那处胸膛上轻轻笔划着，声音轻柔，“臣妾也觉得不会是宣王呢。太子和宣王都是正宫之子，即便这事对宣王有益，可他一向对太子敬重呢……至于书信，虽说字迹一模一样，但臣妾觉得……觉得……”

说到这儿，柳氏面上出现了几分愁色。

忽然，她低低地叹了一声，“宣王那孩子其实也可怜，八岁丧母，陛下该待他好些……”

“八岁丧母，”皇帝念着，突然苦笑，“烟烟离开朕的时候，我们的太子也才八岁。”

……

沈无虞听人说起过，江丞意从前受过许多苦。

后宫中不得宠又没有母家倚靠的嫔妃不少，他生母张氏便是其中之一。

那时，先皇后柳氏宠冠六宫。其余的嫔妃，若母族势大，在宫里的日子一样可以如鱼得水。

但张氏却什么都没有，即便在元安十年给皇帝生了个儿子，任人欺侮的地位依旧没有改变。

相反，宫中没有皇子的嫔妃多的是，而张氏生下了皇子，反而惹得更多妃子嫉妒。

张氏并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胆小懦弱。没有母族傍身，也没有皇帝的恩宠。当年她生下江丞意之后，皇帝只看了眼她生的孩子，什么话也没说地离去。

不少妃子笑她，即便生了皇子，那也飞不上枝头。她的孩子没准就跟她一样没有出息。

直到元安十八年，张氏死在了宫里。而江丞意被继后金氏所抚养，受辱的日子才有了止境。

这桩事没传进皇帝的耳朵里，却在长安贵人之中秘密传开了。沈无虞也是听娘说才知道的。

那时沈无虞问起张氏的死因，娘亲也表示不知道。

嫁给江丞意之后，她一直觉得自己跟他不怎么熟，所以从前听到的那些传闻，那些困惑，也全都烂在了肚子里。

……

江丞意步行至宫门时，正逢青松回来。

接过缰绳，正要蹬鞍上马前，他忽然想到一事，问道：“她平安到府了？”

青松点头。

江丞意骑上马，敛下神色。想了想，说：“今夜不回府，我去见个人。”

刺客身上搜出来的那封信，看到字迹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一惊。

朝野之上，想杀太子江玮的人不少。最想嫁祸给自己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蒋淑妃。

蒋氏将门之女，入宫多年却膝下无子。

江丞意眸光倏然暗下。

忍了十一年，杀母之仇，也该还了吧。

……

两日过后，这封书信仿佛石沉大海一样，没有激起半片水花。

他自己知道，信是别人仿他的字。细看之下，还是有些不同。但江丞意并不确定皇帝信是不信，听搜查的人说，除了这封信外，刺客那边再没有搜出旁的线索。

五月末，沈无虞收到段氏的来信。

信上说，兄长沈明舒的婚期定在七月上旬。信尾，连带一件沈明舒官升大理司直的喜事。

今早，小雅端来一碗精致的果子，粒粒晶莹剔透，比玛瑙还要好看。

“上回陈眠送来的子牙乌只剩这些了，姑娘这么喜欢，可要再去西市买些？”

“嗯，咱们午后就去。”

她吃着果子，听小雅兴高采烈地说起近日的新鲜事。

太子江玮从益州回来，见过皇帝便回东宫去。据说一回东宫，便同太子妃起了争执。

“争执？”

小雅说：“好像是太子妃禁足了个良媛，胃心痛也不给人家请大夫。”

“她就是这般沉不住气。”沈无虞论道，“沈秋娥是嫡女，自小在府里便是千般宠着长大，如今太子那么喜欢赵良媛，她不免生气妒忌。”

“对了姑娘，二公子明日就要上任羽林郎了。”

沈无虞不咸不淡地笑了声，胡氏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只是，如果娘还在沈府一日，她始终不能硬气地拒了胡氏的安排。

午后，沈无虞来到西市找了好一会儿，看见不远处贩西域瓜果的摊子。

陈眠远远地瞧见她，很是高兴。待沈无虞走近了些后，他卸掉牛车上的瓜果，擦了擦额间的汗。

“上回子牙乌的味道很好，我想再来买些。”沈无虞莞尔，望摊子上的奇异瓜果时，正巧看见一张手写的执结。

纸上字迹清秀，萧散雅致。沈无虞一讶，“这是你写的？”

“是。”陈眠扰扰后脑勺，“以前去过几日私塾，后来家道中落，没钱就不去了。”

沈无虞了然，不再问下去。

这四周人声嘈杂，来往的车马都多。有贩布料，香料，珠宝。不远处，货栈、酒肆紧邻着。

在陈眠搬瓜果之际，她环顾了一下，发现此地的胡商却不是很多。至少，现在她能看见的小摊上，只有这里卖的是西域瓜果。

“贵人，子牙乌都放牛车上了。”

陈眠走过来，晌午的日头底下，略显黝黑的脸上带着笑。

小雅把银子拿给他，陈眠也没数，直接收下了。

“你营生不易，不怕我少给吗？”沈无虞问。

他咧嘴笑了笑，一双深邃的眼睛里绽放出光彩。

“少不少都无妨，贵人帮过我，我已是感激。何况，我是信贵人的。”

她微微一笑，看了下四周，又奇道，“你是帮胡人卖的瓜果。我看这附近，没见到几个胡商的影子。你这些西域的瓜果平日里好卖吗？”

话音一落，一阵朗朗的笑声从背后传来。沈无虞回过头一看，竟是上回见到的那鬈发虬须的胡人李焕回来了。

“物以稀为贵，好卖是好卖，就是赚得不多。”

沈无虞抬起眼梢，诧异道，“怎会如此？”

“这瓜果我从西域运来，历时数月。放的久了，坏的也多。到了长安，折损的估摸有三成，像夫人这样的大主顾并不常见。上回我也和夫人说过，一路上边寇太多，会抢东西，所以我们那里想来长安的也不多。”

沈无虞素有听闻，盛夏时节，西域的瓜果最是可口。瞧着如今是五月，很快就要入夏了。

仔细算了算，自己手头上倒还有些钱。

“不若我多出些银子，李郎七月时可能多运些西域的瓜果来？”

李焕爽快地应下，称自己可以写信回去，让兄弟运来长安。只是一想起路上边寇的事，又颇为苦恼。

“边寇吗？”沈无虞琢磨了一下，“不如多出些钱顾几个打手？”

话及此，沈无虞的脑海中顿时灵光一闪。

她忽然不继续说了，双眸染上浅浅的笑意，看着李焕。

“李郎与我做个交易如何？打手我来雇，西域到长安的一路，我可保瓜果不受边寇所扰。瓜果尽可多运些，若卖的好，我也可从中分得一些钱财？”

听她这么说，李焕一开始有些犹疑。他摸着下巴细想了一会儿后，对沈无虞道，

“受边寇所扰，每回我损失的钱财都占能赚的三成。夫人既有如此把握，又是主顾，如果夫人的办法真可让瓜果平安，我愿把赚的三成钱财让利给夫人。”

沈无虞笑了笑，“不必三成，我只需两成。”

李焕爽快地笑了笑：“好。”

因着太子从益州南巡回来，皇帝特意为他设宴接风。

傍晚时分，沈无虞刚从西市回到王府，又上了驶向皇宫的马车。

自从那日柳贵妃生辰宴后，连着三日，她都没有见到江丞意的身影。只有一次青松回府取了什么东西后，又行色匆忙地离开了。

沈无虞有听到一些风声，他最近好似被太子遇刺一案所扰。

虽说在刺客身上发现了宣王的书信，但她也不信，江丞意那么能算计的一个人，会傻到在风声最盛的时候，再次安排刺客行刺。

沈无虞刚下马车，在宫墙处正巧看见过路的沈栋。

圆领红衫，金甲粼粼，好不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