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浑河血战(三)
晨,浑河河面上笼一层澹澹的薄雾。
太阳每天都升起,今天也不例外。
朝霞如血,河面上泛着金光。
天启元年,去冬至今,无雪也无雨,大明很多地方土地干涸。
老天爷并没有厚此薄彼,女真人也是如此。
大明百姓难,女真人更难。
大明百姓吃不上饭,只能寄希望于皇帝开仓放粮。
女真人百姓吃不上饭,连个指望的人也没有,努尔哈赤自己都快饿得前心贴后心。
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天性就决定了,前者只会逆来顺受,后者则想尽办法到处劫掠。
前者是羔羊,后者则是狼!
大地开始震动,女真人来了。
领头的正是努尔哈赤麾下,正红旗红甲喇军,紧随其后的是镶黄旗巴喇牙兵组成的黄旗军,白旗军。
红,黄,白,三面军旗上,统一的黑色五爪金龙,在猎猎风中,来回不安分的舞动。
浑河北岸,首当其冲的白杆军,马上在秦邦屏兄妹喝令下,急忙开始整队。
这一支由四千人组成的白杆军,迅速按楔子的方阵迅速沿河岸的排成三个方阵。
这支人马,从成都千里迢迢而来,沿途就没有好好休整,即使是在昨晚,也几乎是忙了一个晚上。
黎明时分,疲惫交加的白杆军,还不知道睡了有没有一个时辰,就马上开始迎敌了。
骆虎也罩了一层藤甲,这玩意儿,说不出的轻便,又防刺又防砍,又不怕水,可就有一样,怕火。
后金人带队的是三名参领,来到浑河南岸,现时派出了一个斥候隔河远远观望了一下,便马上开始整队。
队伍松松散散的,嘈杂声不断,人喊马嘶,还能听到说笑的声音。
他们似乎并没有把秦邦屏的四千白杆军放在眼里。
果然不出骆虎所料,女真人打仗的惯例,往往就是先派一个汉奸前来喊话。
这一次也不例外。
来了一个剃了头的汉奸,悠哉悠哉,打马至河边,旁边一个人也不带,身上也没穿甲衣,满脸鄙夷之色。
“对面的穷鬼,你们仔细听着,麻熘的让开路,我家布哈大人,说不定善心大发,饶你们不死,如若不听,片刻之后,让尔等尸首分离……”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的大批红甲喇军,发出阵阵嘘声,战马不安分的打着响鼻。
骆虎仔细观瞧,这一支人马也不过三千多人,队伍松散,可装备精良,连人带马,罩铁甲,也是人手一支三眼火铳。
敌方人人脸上,满满都是自信。
这也难怪,就是这一支人马,从万历年间萨尔浒之战,每次对阵明军都是冲锋在前。
而明军在这支队伍面前,无一例外的望风而逃。
一个打惯了胜仗的军队,早已在骨子里面,压根就看不起明军,而这种歧视,只能在战场上,用刀和鲜血来改变。
派来的这个汉奸,依旧在那里絮絮叨叨。
而他身后的人马,已躁动不安。
反倒是这支人马的首领,穿着一身正红旗布面甲,身上绣着两条金龙,满脸髭须,斜眯着眼,倒是等得很耐心。
他估计以为,眼前这支连鞋都穿不起的叫花子军队,过不了一时片刻就会跪地投降。
所以他在等。
骆虎心中冷笑,拈弓搭箭,嗖的一下,对面那个汉奸,立时住了嘴。
这一箭射得巧,刚好从那个汉奸鸟嘴进去,喷了一团血雾,人在马上晃了两下,扑通一声倒栽落马下。
那个叫布哈的参领,眉头一皱,不耐烦的大手一挥,一千红甲喇铁骑,纷纷踏河而过。
浑河水,在这些马蹄下,溅起晶亮的水珠。
这片浅滩,河水最深处,也至多不到马肚皮,大批铁骑,发动了进攻,纷纷踏水而来,河面上翻搅起浑黄色的泥沙,顺流而下。
他们根本无视,对岸那些设置的木排,在一个百户的带领下,勐冲过来。
这些人刚刚到了河中央,陈策设置在沿河五里布设下的七星炮响了。
一颗炮弹在他们的队伍中间炸响,人马立刻倒下一片,红红的鲜血,很快染红了河面。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进军的速度。
倒下的人已经倒下了,活着的人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紧跟的又是十几发炮弹,轰轰轰,在河面上炸起冲天的水柱,人马惨叫声一片,死尸躺在河面上,挡住了河流。
血一丝一毫的以死人死马身上流泻,汇入河水中。
浑河水染红一小片。
然而这支军队,在没有任何官长的催促下,依然保持着高速向对面冲来。
前面的连人带马倒下,丝毫不影响后面的人马,踩踏着他们的尸体,挥舞马刀,怪叫着冲过来。
这些人似乎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伙伴的死亡,换不来他们一丝丝怜悯,连眼都不愿意多瞟一下,直直的便冲过来。
马刀在阳光下闪现出惨白的光,冲天的水柱,混杂着血,红艳艳一片,人马都被污血染红,前赴后继的冲了上来。
一个对死亡都已经麻木了的军队,不计成本,不讲策略,面对砸来的炮弹,甚至都懒得躲避。
铺设在河底的那些木刺和捕兽夹,很快就被这些人踩踏一空,倒下来,根本就不用白杆军用箭射死。
他们的同伴就代劳了,先他们挡路,马刀挥起,人头飞落,后面的战马干脆踩着他们的尸体,径直攻了过来。
人和马都是冷酷的。
平常战马听到炮弹响,早被惊得,咴咴乱叫,偏偏这支精锐,战马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很快这支人马就不计成本的冲上河岸了,骆虎从他们这些人的眼神中,已经读出来了惊恐。
因为照他们的设想,只要己方的骑兵冲上河岸对面的这支叫花子军队一定会崩溃。
然而并没有!
等待红甲喇军的是,白刃如林。
这一根根白蜡杆,足有一丈多长,三个三角大方队互为犄角,如同三把匕首一般,牢牢的遏制他们的攻势。
也直到这时,骆虎才真正的认识到,白杆军的可怕。
四千白杆军,长竿如林,杆顶上的长刃,将近六尺长的刃锋,在阳光下组成了一片刃墙。
人马一旦碰上,立时被这些刃墙切得粉碎。
此时对岸河面上的布哈,本该是沉静如水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惊慌之色。
他的红甲喇军吃亏了!
可这还不算完,白杆军的方阵动了,栗黑色,硕大的牦牛角被秦良玉的嘴吹响,声音沉闷,却极有穿透力。
音域到了,后来变得极为宽广,越来越响,似乎带着一种上古民族的霸气,雷霆万钧,势不可挡。
三个大阵一齐向前推动,竟然硬生生的把刚登上河岸红甲喇军,向河中挤压而去。
而这些铁骑,面对这样的打法根本不适应。
后金人在马上,徒劳的挥舞着马刀,根本就够不到白杆军士兵的身体,就算想砍断那白蜡杆,也是极难之事。
因为白蜡杆的前端,就有六尺长的锋刃,通身都在刀锋的笼罩下。
即使有幸砍到刀锋的下缘,也因为有铁皮的包裹,砍上去只能是火星迸溅。
这几乎让后金人感到绝望,你就算是砍断其中一根,很快这边的位置被其他人补上。
而这还没完,这白蜡杆儿还有备用接头,撤下去连一刻钟也用不了,又重新接好,恢复如初。
一丈多长的白蜡杆,在这些白杆军士兵手中,并非是一成不变,而是挥舞的如同灵蛇一般,如臂指使。
后金人那马刀根本就够不到对方,这完全就是不对等的战斗,河岸上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
人马碎尸铺满河滩,红甲喇军的第一波进攻彻底失败了。
后面的人不得不返回南岸,而被白杆军困在河岸上的后金人,很快就一个个跪地投降了,不停的惨呼。
布哈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是在黄旗军,白旗军的面前,刚刚败退回来,那个领头的红家喇军百户,一下跪在他的面前。
“大人,这仗没法打啊,弟兄们实在是冲不过去!”
布哈的脸上升腾起一片阴沉之色,满满都是戾气,大手一挥,有两个亲兵上去,把那百户拖了下去,一刀砍了头。
紧跟的白旗军也开始发动了进攻,结局也是一样的,除了给河岸上丢下一地的尸体,再没收获别的白杆军无一伤亡。
紧跟着努尔哈赤的黄旗军,所以精锐的军团,发动了进攻。
即使是他们,装备更为精良,也一样没有冲破白杆军的防线。
这一仗打到了下午,直到日落时分,努尔哈赤的上三旗人马,前锋军团,被牢牢的阻挡,牵制在浑河南岸。
整整一天,努尔哈赤的前锋,停滞不前。
消息传回了努尔哈赤的大营,他满以为,前锋军团已经抵达到了辽阳城墙之下,大军正在慢条斯理的行军,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怒不可遏,一连处置了布哈,黄旗军的参领,将他们的人头悬挂在旗杆上,一时间全军震动。
大批后金人马开始向浑河南岸聚集,全军整肃,面对浑河北岸,刀枪如林的白杆军,努尔哈赤打算用绝对人数的实力,碾压过去,杀开一条血路,直接冲到辽阳城城墙下与明军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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