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十三章入梅

郑徐炎戴着耳机，抓着吊环，头疲惫地靠着手臂，棒球帽挂在便当包上，瞧着周围眼扎在手机上的乘客，各色人脸上各种喜怒哀愁。

郑徐炎抬头瞥见黑乎乎的地铁窗外一闪而过的曼丽广告，心想：被溢美之词包围住的明星，不曾体会过底层的辛酸，他们真的能演出小人物的悲哀吗？

宋俊轩光脚瘫坐在沙发里，顶着浴巾，水滴顺着发丝流到肩头，手臂沉重地抬不起来，所有的力气都给了脖子支撑脑袋，两眼无神，大脑空洞。

智能门禁助手霍然提醒，“二货来了！”

“开门。”宋俊轩命令道。

郑徐炎按下指纹，打开门，瞧见两眼无神的宋俊轩正头抵着墙，在毛巾上蹭干头发，像个撒娇的小猫，之前对他的嫌弃瞬间被对朋友的关心取代。

宋俊轩抬眼又低目，算对郑徐炎打过招呼了。

郑徐炎把便当包放茶几上，“贵公子动一下手能死吗？”

“能，”宋俊轩指着胸口说，“脉搏跳得古怪。”

郑徐炎拿出手机倒计时，握住宋俊轩手腕暗数心率，“没事，略微有一点快，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嗯。”宋俊轩低头，浴巾滑到沙发上。

“那可能是有点低血糖，你家有糖吗？”郑徐炎巡视四周找糖。

宋俊轩看着餐厅说:“餐桌上有薄荷糖。”

郑徐炎起身去餐厅，从满桌的外卖袋中寻摸出一颗薄荷糖，走回客厅，递给宋俊轩。

宋俊轩手撕、牙咬都没打开，微抬桃花眼，伸手递给郑徐炎。

郑徐炎无奈地接过糖，撕开没有宋俊轩口水的那侧糖纸，递给宋俊轩，看着他吃下。

郑徐炎把便当盒从包里掏出来，瞟了一眼宋俊轩手腕，问：“你iwatch呢？”

“戴着累赘，不记得扔哪了。”宋俊轩打开便当盒，接过郑徐炎递过的筷子，卷饼吃。

“还热吗？”郑徐炎打着哈欠问。

“略凉，能吃。”宋俊轩头发半干，发尾的水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

朋友之间的关心是传递流动的，宇森心疼郑徐炎的辛苦，邀请他来吃饭，郑徐炎对宋俊轩的力竭疲惫感同身受，乖觉地端起便当盒放微波炉加热。

“我现在要是帮你擦头发，明天手会断，”等菜热的间隙，郑徐炎盯着宋俊轩的湿发接着说，“铁牛应该会让我手脚俱断。”

宋俊轩翻白眼瞧郑徐炎，默默捡起浴巾擦头。浴巾的一角扫倒了茶几上不知道放了几天的咖啡，沾染了一大片污渍，宋俊轩瞟了一眼，没当回事继续擦头发。

郑徐炎收拾干净餐桌，把热好的饭菜从厨房端出来，放到餐桌上，看着拿脏浴巾擦头的宋俊轩，皱眉头说：“宋俊轩，你的洁癖呢？”

“死在了山村的泥污里。”宋俊轩把浴巾随手丢地上，坐到餐桌前，对于郑徐炎的嫌弃不以为意，拿起筷子吃饭。

郑徐炎捡起地上的浴巾，挂在手臂上，擦干净茶几，端着脏杯子问：“你家阿姨呢？”

“请假了。”宋俊轩嚼着牛肉说，“菌菇汁味道不错。”

“铁牛知道吗？”郑徐炎问。

“这种小事不用告诉他，我自己会打扫。”宋俊轩信誓旦旦地说。

郑徐炎无语，把脏杯子放进洗碗机，走到阳台，把浴巾扔进堆成小山的脏衣篓，摇摇头，沉思了一会儿，倒了一半脏衣服进洗衣机，弯腰时发现了角落里的iwatch。

宋俊轩摇晃水杯，发现没水后放下，继续专心吃饭。

郑徐炎走到电视柜旁，给iwatch充电，从兜里掏出七舅奶奶的红包塞到电视柜的抽屉里，给铁牛发微信“七舅奶奶给小森的红包放你家电视柜抽屉了”，回身瞥见摇晃水杯的宋俊轩，内心翻着白眼打开冰箱，被琳琅满目的食品照花了眼，抽出最后一瓶矿泉水倒进热水壶，按下加热开关后走到玄关，摘下墙上的大购物袋，蹑手蹑脚地经过宋俊轩面前，走向厨房。

“那是我家最后一个购物袋！”宋俊轩头也不抬地卷饼，未尽的语义是：你之前拿走的购物袋还没还回来。

“啊？”郑徐炎顿住脚步，明白过来宋俊轩在说什么后，“切，我这是在帮你积阴德，浪费食物是要遭天谴的。”

宋俊轩放下筷子，歪头斜睨郑徐炎，冷冷地说：“谢你。”

郑徐炎没脸没皮地大手一挥，“不客气，小事，都是兄弟，应该的。”露出牙缝里的菜叶与肉丝，说着返回厨房，哼着歌，欢快地接受小叔叔“舍友”的布施。

“留下牛奶。”宋俊轩嚼着烤藕片，含糊不清地说。

郑徐炎哼着歌，一心沉浸在扫货的愉快中，没听到宋俊轩的话。

“滴滴滴！”壶开了，郑徐炎把热水灌入保温壶，从洗碗机里掏出干净的水杯，把保温壶和水杯放到餐桌上，倒热水给宋俊轩喝。

“谢谢。”宋俊轩用筷子夹起碎掉的藕片，送进嘴里。

郑徐炎把沉甸甸的购物袋放到玄关，返回拿起保温盒放进厨房洗碗机，又走到阳台，掏出洗衣机里的衣服，晾好，把另外一半的脏衣服倒进洗衣机。

宋俊轩吃饱喝足，头抵在桌子上，让大脑充血放松。

郑徐炎在阳台水池洗手，边甩飞水珠边走到餐桌，抽纸巾擦手，嘱咐赖头赖脑的宋俊轩：“洗衣机里还有衣服，记得拿出来晾。”

“嗯。”宋俊轩有气无力地回答。

郑徐炎着急回学校，顾不上宋俊轩听没听进去，挎上购物袋，提起便当包和垃圾袋，跑向地铁站。

过了将近半小时后，宋俊轩重启开机，抬头晃动僵硬的脖子，感到口渴，喝光手边的凉白开，还觉口感，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

孤零零的大苹果歪在冰箱里，内心委屈无助，“就因为我个头大，装不进袋里，就要被剩下，就不能完成苹果的使命——被吃掉吗？”

宋俊轩顶着一万只狂奔的羊驼，阴沉着脸，走到客厅，掏出沙发缝里的手机，返回厨房，对着大苹果释放幽怨，摁下立夏的电话。

“干嘛？这么晚还不睡，修仙吗？！”立夏没好气地说。

宋俊轩无视立夏不中听的关心话，冷着脸说：“姜立夏，你知道在心里祝福某人遇到不好的事情不犯法吧？”

“呵呵！你怎么不自己祝福？！”立夏冷哼。

“我有底线……”宋俊轩还未说完，立夏听到前四个字就挂掉了电话。

宋俊轩长叹一口气，伸出手指，倒数，刚念到8，立夏的电话打进来了。

“说吧，你让我‘祝福’他什么？”立夏愤懑地吼。

宋俊轩拿远手机，“我还没说是谁？”

“还能有谁，有话快说！”立夏的耐心已到极限。

“祝他明天堵马桶，后天长痘痘。”宋俊轩啃着苹果说。

“就这？”立夏轻蔑地问。

“就这。”宋俊轩关上冰箱门，恨恨地答道。

第二天清晨，郑徐炎无视门外狂敲门的舍友，坐在马桶上“噗噗噗”卸了一车又一车货，收到铁牛迟来的微信“知道了。”

“你大爷的，现在才回，昨晚干什么去了？（贱兮兮的emoji笑脸）”，郑徐炎问。

“喝多了，睡了（翻白眼emoji）。”

“我不信（戴墨镜emoji）。”

“你不信什么？”

“你猜我不信哪一句？（挑眉笑emoji）”

“滚！（无语流汗emoji）”

“滚去给你暖床吗？（害羞、emoji）？”

“……（铁锤砸头emoji）”

“昨晚喝多了，还起那么早，嫌命长吗？”郑徐炎握紧手机，憋气又卸完一车轮回了一整晚的五谷。洗手间外面的舍友怒骂郑徐炎“草拟大爷”，揣着起床气去隔壁宿舍借用卫生间。

“昨晚的活没干完（叹气的emoji）。”铁牛叹气回复。

“每天一定要睡够8小时！我这辈子注定穷鬼，还指望你养老呢？！另外我可养不起宋家贵公子。”郑徐炎提裤子冲马桶。

铁牛看着郑徐炎正经不到一分钟的微信，笑着回复，“这辈子积德下辈子投生富贵人家（捂嘴偷笑emoji）。”

“给马（某资本家）当孙子吗？（两眼冒期待星星的emoji）”

“我现在不就是他‘孙子’吗？（捂脸痛苦的emoji）”铁牛自嘲。

“我们医院急诊每年都有累死的金融老黄牛，一定要注意休息，不开玩笑。”郑徐炎右手拿虎皮搋子通马桶，左手飞快打字。

“放心，我有分寸，处人，处己，处事，都要有余，无余便是无救性。”铁牛打开文件，浏览数据，给郑徐炎发语音。

从对面宿舍解决“三急”，散去一身起床气加怒气的郑徐炎舍友见郑徐炎还没从厕所出来，隔门喊：“丫的！要蒙脱石散1吗？”

“不用，吃多了！”郑徐炎把手机放置物架上，捏着鼻子说。

“我靠！开窗通风！”郑徐炎舍友立马退后一丈远，打着哈欠上床补觉。

郑徐炎冲干净马桶，洗手照镜子，发现鼻头冒出一颗大油豆，骂骂咧咧地从书桌上方的书架上抽出陈醋抹在鼻尖，回铁牛微信，“宋公子转正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和我说一声，咋滴，怕我让你请客呀？（叹气的emoji）”

“你不会吗？（掏鼻孔的emoji）”铁牛灌咖啡反问。

“（捂嘴偷笑的emoji），（666手势的emoji），你竟然只告诉姜立夏，太不拿我当亲人了，她只是外甥媳妇，我才是你大侄子。（菜刀emoji）”郑徐炎爬上床，准备睡回笼觉。

“提到立夏你就眼红，像个刁钻古怪的婆婆，就因为她抢走了小森？”铁牛继续发语音讥讽郑徐炎。

郑徐炎躺在被窝里听回复，气急败坏、直截了当地回复铁牛“滚！”，翻身朝里打哈欠，又补充了句“搬家记得提前说，有空我就去，没空等我有空了再开温居筵！”郑徐炎说完头沾枕头，秒入眠。

铁牛摇头笑着发语音：“圆润得跑！”

1蒙脱石散是对症止泻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