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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又是一个周六。一大清早,赵夏莲便在院前槐树上喜鹊的喳喳叫声中起了床,去往后院厨房熬好绿豆稀饭,烧好蒜拌香菇,温在锅里,然后返身回到前院卧室唤醒了麦兜。六岁的麦兜既不恋床,也不癔症,睡梦中听见妈妈喊叫,立刻一个骨碌翻爬起身,在赵夏莲的指导下尚不熟练的自个穿着衣服,一边穿一边大声的唱道:

春眠不觉晓,

处处蚊子咬;

点上薰蚊片,

不知死多少!

……

“一张臭嘴,整日叽里咕噜的胡咧咧些啥?”赵夏莲一指头点在麦兜额上,半嗔半斥的喝道。

“老爸,老师就是这样教我们的嘛!”麦兜调皮的嘻嘻笑着。

“才不信,”赵夏莲道,“哪个老师会教你们这些个,不是误人子弟嘛。不说了,吃饭!”

赵夏莲督促着麦兜,两人吃完早饭,仍不见爹回来。爹当年在支书任上的时候,养成了早起散步喝茶的习惯;如今下了野,天天早晨睡不着觉,便索性在喂完牛后,扛了粪铲,挑着粪筐,满河满沟的转悠拾粪。老辈人的话:没有大粪臭,哪来五谷香?爹时常这样严肃的教育着麦兜、夏雨和青荷。赵夏莲就不再等爹,把剩余的饭菜温在锅里,然后走出院子,带了门锁,拉上麦兜准备驱车前往禾襄市区。

上个周六告辞张天远、送别李进前以来,整整一周时间,赵夏莲都在对于土地“三权分置”工作进行着深入思索:土地所有权、承包权、经营权的剥离,农开公司的介入,农业经营主体的参与,无疑将会最大限度的提升地力,增加产出,实现农民、村集体、农开公司和经营主体的“四方共赢”,因此这一改革最终必将为绝大多数的农民所接受。赵夏莲当初最为担心的是,土地收缴、综合整治,大笔大笔的资金投入进去,万一找不到下家也即农业经营主体接手整理后的土地,致使“三权分置”工作陷于僵局,那自己该怎样向市镇两级领导交代,又该怎样面对仲景村的父老乡亲呢?如今随着李进前及“香雪”公司的杀出,这一问题自然而然便迎刃而解了。所以,尽管目前张天远思想上还转不过弯来,尽管村民们还有个从抵触到认识再到接受的过程,尽管今后可能还会遇到许多沟沟坎坎磕磕绊绊,然而曙光毕竟透过层层雾障坚定不移的透射了过来,曙光已经在前,胜利还会远吗?正是基于这种考虑,赵夏莲决定本周暂且按兵不动,静观事态发展,甚至有两次在王安平笑嘻嘻的问她有没有攻下张天远这个堡垒时,她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和王安平谈起了村里的精神文明建设工作……

将麦兜在后座上安顿好,赵夏莲拉开轿车前门,坐在了方向盘前;和钱兴胤离婚,除麦兜随她生活外,她还分割得了这辆八成新的红旗轿车和一套位于禾襄市区中心一百二十平米的单元房。关闭车门,摇下车窗,赵夏莲抬头望了一眼槐树上的鹊巢,然后发动车子,径朝禾襄市区方向驶去。

四十分钟后,赵夏莲手拉麦兜出现在了位于禾襄市区东部的禾襄公园大门前。

沿着一条细细的用杂色石子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字样的甬道,赵夏莲和麦兜走进了靠近公园边缘城河岸畔的一片小树林。踩着厚实的金黄色的林中落叶,赵夏莲远远看到钱兴胤双手插进裤袋,肩膀斜斜的倚着一株两抱来粗的香樟树,钱兴胤的身旁,便是那个导致她和钱兴胤离婚、如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妙龄女人。钱兴胤和妙龄女人仿佛并未注意到赵夏莲和麦兜的到来,只管耳鬓厮磨、卿卿我我的亲热着;钱兴胤不知说了一句什么打趣的话,妙龄女人竟笑得花枝乱颤,而且又捏起拳头,亲昵的捶打着钱兴胤的肩背。

赵夏莲顿觉一阵心疼,又一阵厌恶;她蹲下身去,轻轻的对麦兜说道:“去吧,……去到爸爸那里!”

“老爸,你和老妈离婚了,对吧?……老爸,你和老妈离婚的事情不想让爷爷知道,对吧?”

因为钱兴胤当初是上门女婿,所以,调皮的麦兜便总是管赵夏莲叫老爸,而管钱兴胤叫老妈。这臭麦兜,小脑袋瓜子里不知道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此刻忽然大人一般提出了这样一个严肃的问题。

赵夏莲愣怔了一下,心里隐隐有些揪疼,立刻绷着面孔说道:“谁告诉你的?……爸爸有了新的女人,所以,妈妈就不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了。当然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一定不能给爷爷知道。懂吗?”

按照当初的协议,赵夏莲和钱兴胤离婚后,麦兜跟随赵夏莲生活,一切费用全由钱兴胤负担,而赵夏莲则须每两周带麦兜进城一趟给钱兴胤探望。现在,赵夏莲叮嘱完毕,看麦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两人又拉钩约定保密后,麦兜便跳跳跃跃的朝向钱兴胤跑去,赵夏莲则转身沿着来时的石子甬道,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开了。

赵夏莲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在高楼林立的禾襄新区转悠,一边转悠一边回忆着她和钱兴胤十四五年来的感情历程:钱兴胤最初在水源镇上教书,虽然平日爱耍点小聪明,不过为人基本还算本分;两人结婚不久,钱兴胤便钻营种种关系调进了水源镇政府。调进水源镇政府的钱兴胤眼界渐阔,开始不满足于做一个小小的职员了,开始把目光盯上房地产业了。当然赵夏莲对于钱兴胤的想法并不反对,她认为,只要正当合法,只要辛劳付出,那么不管怎样赚钱都不为过,于是在钱兴胤辞职进军房地产业后,也经常纵横联络,为他筹资金出主意想办法,这样,钱兴胤的房产事业就由水源镇做到了禾襄市区。在此期间,两人的思想慢慢的出现了分歧,尤其是有了麦兜之后,钱兴胤时常以业务繁忙为由夜不归宿,最终发展到了第三者插足、感情不和关系破裂的地步……

在新区转悠将近两个小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赵夏莲又漫步走回到了禾襄公园。距离很远,赵夏莲便看见钱兴胤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两棵香樟树中间的一条石凳上,而那个妙龄女人则正带领麦兜和另外几个孩子在小树林内玩捉迷藏的游戏。赵夏莲顿时有些像吃了苍蝇一般的反胃,她站在林子外面,大声的吆喊麦兜过来。麦兜和妙龄女人玩兴正浓,随喊随应,只是迟迟不肯停下脚步。钱兴胤听到喊声,立刻起身踩着满地落叶朝向赵夏莲走来。赵夏莲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别转过了脸去。

“夏莲,还真是彻底不搭理我了呀?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不管怎样,咱们毕竟夫妻一场嘛。再说了,常到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人在江湖,谁没有犯错的时候?只要知错就改,那不还是好同志嘛。我就不信,你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一回两回错误?再再说了,烂套子也还有个塞墙窟窿的时候,人,谁敢说一辈子用不着谁?所以,咱们即便不做夫妻,也还可以做个朋友,做个熟人。你说对不?”

面对钱兴胤满篇的甜言蜜语,歪理邪说,赵夏莲原本打算冷着脸不予理睬,然而想想还是不肯示弱,便回过脸来:

“哟,这不是……钱总嘛。瞧这西装革履、满面春风的模样,是不是又赚了一大笔昧心钱呀?嗯,听说你的拆迁区内有家钉子户坚决不肯搬走,那好办,连夜派俩混混在他家门前放个花圈,或者在他家墙上涂些猪血,实在不行,就点燃一串鞭炮隔墙扔进他家院内,闹得他一家老少鸡犬不宁。钱总你看中吗?……”

钱兴胤满脸尴尬的嘿嘿一笑,说道:“夏莲,你这张刀子嘴何年何月才能改改啊?放花圈、涂猪血、放鞭炮,我那不也是为赶工期,迫不得已之举嘛。要说同情,我心里也很同情他家的,可我同情人,谁来同情我呀?说到西装革履、满面春风,别人不清楚,你还能不清楚?不过是带领一群臭泥腿子民工在城里混碗饭吃而已嘛!”

赵夏莲狠狠剜了钱兴胤一眼,冷笑两声:“说得轻巧,吃根灯草,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钱总,你这碗饭吃得多潇洒啊!……”

小树林间,麦兜和几个孩子正被妙龄女人逗得开心玩得发疯;林中不时传来嘻嘻哈哈的欢笑,听得赵夏莲一阵一阵的只想发火。

“对了,夏莲,听说市镇两级要在咱村开展土地‘三权分置’改革工作,你便是改革试点的总负责人。将来土地收缴,开展大规模的综合整治,一定会有不少工程项目吧?”冷场半天,钱兴胤突然张口问道。

面对钱兴胤提起的话题,赵夏莲一时有些摸不清意图,便仰头望着快要落光叶子的树枝和湛蓝湛蓝的天空,“嗯啊”一声算作回答。钱兴胤立刻绕到赵夏莲鼻子下面,把嘴巴凑得极近;正要张口说话时,赵夏莲突然退后两步,皱眉说道:“钱兴胤,你离我远点!”

钱兴胤登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按捺半天,方忍气吞声的说道:

“夏莲,眼下禾襄市区建筑市场的工程项目发包竞争极其惨烈,咱们‘黑马’房产开发公司下属的建筑队自从夏季承建市政工程大楼附楼以来,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有搞到过一个像样的工程项目。为什么?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和尚多尼姑少嘛。我为这事急得日夜提着猪头四处乱撞,却只是找不到庙门。那个,那个……你看,到时能不能暗箱操作一下,让咱们公司下属的建筑队中标,承接咱村的土地整理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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