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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李总,吕主任,让你们久等了,对不起对不起!”李进前和吕向阳刚刚跨进中国农业发展银行禾襄支行行长办公室门内,罗柏伟便热情的迎上前来握手问好,连声致歉。
“不久不久,也就十多分钟罢了。”李进前说完转身回头,意味深长的望了紧跟在后的吕向阳一眼,其实两人一大清早便守在罗柏伟的办公室门外,到现在起码已经等候两个小时了。
罗柏伟亲自给李进前和吕向阳沏了茶让了座,然后回坐到宽大的办公桌后,说道:“李总是我们禾襄市内带有传奇性的人物,不过十余年的时间,便把一个小小的乡镇企业带领发展成为全市一流的纳税大户,人送雅号‘酒神爷’,敝人佩服,实在佩服得紧。李总业务繁忙,从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今日大驾光临,有什么需要我们银行部门效劳的?”
“‘酒神爷’不敢当,这雅号我还是今天第一次听说,不过一个酿酒卖酒的罢了,倒是你这‘财神爷’手握大权,实至名归呀。罗行长,知道你日理万机,我就闲言少叙,直奔主题了:我们‘香雪’公司的六亿八千万元贷款,申请报告已经递交几个月了吧,你看这几天能不能给具体落实到位呢?”李进前开门见山的说道,说完双目直盯盯的注视着罗柏伟白胖虚浮的圆脸。
罗柏伟猛的拍了一下脑门:“呀,是这事呀。你看我这记性,原来是天天记在办公桌的台历上的,预备上面款额一到位,就立即给你们公司落实,可前段时间不是过年嘛,秘书们整理文件,把旧的台历拿走,换上一套新的台历,结果我就把事情给忘了。真是,真是……”
李进前盯着罗柏伟的脸,说道:“一位朋友透出消息,说上面的款额已经到位很长时间了,就请罗行长多多帮忙吧!”
罗柏伟吭哧半天,方道:“李总,这不是帮忙不帮忙的事情。你知道,现在需要贷款的中小企业实在太多,又都拿着这个那个领导批的条子,我们身为银行部门,来的都是爷,哪个也不敢得罪,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到账的那点款额,早就被一分而空了。”
“唉,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罗行长这么说来,我们‘香雪’公司的贷款是又没希望喽?”李进前微微变了脸色。
“不会不会。怎么可能呢?”罗柏伟赶紧起身,亲自端起茶杯放到李进前的手中,满脸歉意的笑道,“不过是日期拖延几天罢了。最多不超过半年,最多不超过半年。支持企业发展是我们金融部门义不容辞的责任嘛!”
李进前默不作声的盯着罗柏伟的圆脸,罗柏伟也笑眯眯的回望着李进前,笑容里满含了歉疚之色。李进前只得点了点头,起身说道:“好,既然罗行长说了,那我们就勒紧裤带再等半年吧。”说完放下茶杯大步朝向门外走去,吕向阳赶紧起身跟在后面。
“李总喝茶,喝口茶嘛,”罗柏伟急忙追出门外,连声说道,“这刚沏的茶,一口都没喝呢。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说着将两包茶叶塞在吕向阳的腋下,“吕主任,这是今年新上市的‘信阳毛尖’,别看包装普通,其实价位高着呢。你带回公司请李总品尝,顺便美言两句,请李总原谅我们工作上的失误!”
望着李进前和吕向阳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处,罗柏伟整了整领带西装,白胖的圆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阴笑。
两人坐进车内,小牛驱车前行,李进前半天没有说话,吕向阳则将两包茶叶摔在车前座上,朝外“呸”了一口说道:“罗柏伟这个老狐狸,真是泥鳅一般,滑到家了。说什么贷款企业太多,说什么款额早已分完,简直是满口鬼话;据我所知,‘宏发’公司根本就不需要贷款,却竟贷到了三个多亿。哼……”
“你烧你的香,我拜我的神,”李进前将身子后仰,平静的说道,“鸡子不尿尿,各走各的道。‘宏发’能贷到款,那是人家的道行深;我们贷不到款,那是我们的道行浅。没必要眼红,更没必要骂娘!”
“不是眼红骂娘,这是有人在故意卡我们的脖子:明明急需贷款的,却贷不到款;明明不需贷款的,却送款上门。这不……这不公平!”吕向阳气恨恨的说道。
李进前将脖颈靠着座椅后背,闭了眼睛没有说话。
“李总,我有主意,保证能让罗柏伟给我们乖乖的送款上门!”吕向阳想了想,将嘴巴贴着李进前的耳根,低声说道。
“哦,”李进前倏然睁开眼睛,问道,“什么主意?”
吕向阳把嗓音压得更低了:“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合计合计!”
李进前闭上眼睛,无声的点了点头。吕向阳便吩咐小牛驱车驶至禾襄公园西门对面的“一帘竹梦”茶楼;小牛坐在车内等候,两人径直上楼开了一个单间,相向坐于临窗的桌前。待身穿绘满棵棵青竹旗袍的女服务员端上茶水糖果瓜子退出后,李进前捧杯喝了口茶,望着吕向阳道:“说吧,什么主意?”
吕向阳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四面环视一周后方诡谲而笑,依旧把声音压得极低:“主意有两个,我说出来供李总斟酌选择。其一,六亿多元的贷款,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作为银行部门来说,贷给你是贷,贷给他也是贷,那么究竟应该贷给谁呢?这就要看除了偿还能力之外,谁能给银行主管人员带来好处了!”
“你直说就是了,”李进前道,“不要东弯西绕。”
“那我就直说了吧:得给罗柏伟送钱,而且不能少送;准备个三百万元送给他,一次性把他击倒,这样他保证就会乖乖的贷款给我们。”说到这里,吕向阳稍稍做了停顿,脖颈前倾,把嗓音压得更低了,“当然给领导送钱是门学问,你直白白的提着装了现金的保险箱去到领导办公室,说:领导,我给你送钱来了,那事请你多多关照。这种做法注定是要吃闭门羹的,甚至还有可能受到一番义正辞严、声色俱厉的批评或斥责……”
李进前双目盯着对面墙上绘出的万竿青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道:“其二呢?”
吕向阳更加神秘诡谲的笑了,说道:“这其二嘛,和其一相比,可就有些不太光明正大了。不知李总听说过了没有,近来禾襄市内的社会上活跃着几支狗仔队……”
“什么狗仔队?”李进前诧异的问道,“狗仔队不是国外还有港澳台地区那些专门跟踪偷录偷拍影星、球星、歌星私闻密事的吗,怎么我们这里也有了狗仔队?”
“这个狗仔队不是那个狗仔队,”吕向阳笑道,“这个狗仔队的队员配备有车辆和各种录拍设备,只要有人出资雇佣,他们就会轮流出动,长期跟踪、偷偷录拍某个指定人员,然后把录拍到的图片或视频提供给雇佣者,至于雇佣者拿着图片和视频去做什么,那就不需明言了。从事此类职业的多为社会无业人员,平时三个五个结成一帮,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们出资雇佣狗仔队,长期跟踪罗柏伟,偷偷录拍他的**?”李进前拧眉问道。
“对。罗柏伟这个老狐狸太不地道,表面上笑眯眯的,其实却是在想方设法的卡着我们的脖子,”吕向阳咬牙说道,“我们雇佣狗仔队,拿出两个月的时间跟踪他、录拍他,看他是否出入高档会所,是否参加超标准的公务接待,甚至看他是否在外有小蜜情人。只要抓住一件把柄,录拍在案,然后派人把图片或视频送给他本人,不愁他不乖乖的任由我们摆布!”
李进前右手托着下巴,闭目沉思良久,方道:“小吕啊,今年三十岁了吧?”
“李总,我今年二十九岁,刚刚过的生日!”吕向阳答道,颇不明白的望着李进前。
“哦,二十九岁,阅历可就这么广,心机可就这么深啊!”李进前笑着说道。
吕向阳一下红了脸,嗫嚅着说道:“李总,我这不都是为了公司的发展嘛!”
“我知道我知道,”李进前平静的摆了摆手,道,“罗柏伟这人故意卡我们的脖子,着实可恶,我也恨得牙根痒痒。可你说的两个主意我都不能采纳:身为公司主管,公然送钱行贿,这不是和中央的反腐倡廉政策对着干吗?而雇佣狗仔队嘛,却又不够光明正大,既有违法犯罪嫌疑,又不符合我李进前的性格。一句话,这样的事情咱不能做!”
吕向阳这才缓过来脸色,迟疑的问道:“李总,那德国方面的欠款怎么办?人家可是在大年初一发来的催款电传呀,公司可是几乎没有流动资金了呀,大家都在眼巴巴的等着六亿八千万元的银行贷款到位呢!”
“公司目前资金链断裂,确已陷于经济危机,如果三个月内再无外资注入,只怕真的就要步入破产境地了。”李进前目视着面前的万竿青竹,慢慢说道,“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也就是年前时候,我们的救星来了。当然这事还没让你知道……我想先把预售订金挪借过来应付德国方面的欠款,不过这需要董事会全体成员商议通过。小吕,这就通知下去,明天召开董事会!”
吕向阳答应一声,起身离去。李进前独自坐于桌前,双手托腮一动不动。此刻,在他上衣右面的口袋内装着一张字纸,这是他在大年初一收到的另外一份秘密电传。这份电传,才是目前真正令他如坐针毡、寝食不安的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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