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冬马和纱
没有回答。
确切的说,应该是已经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黑影从天而降,仿佛夜鹰的扑击,旋即窗外传来了空气被撕裂的锐响,在晴秀还没来得及回头的时候,巨大的阴影已将他的头顶笼罩,紧跟而来的就是犹如锐声哭泣的长音。
崩裂是一瞬间的事,窗户镶嵌的钢化玻璃迅速地化为无数的残片,碎片如雨,千千万万片块坚硬的、锋利的光芒翻转着飞进了教室...
宫崎晴秀昂起头,顾不得身后袭来的狂风,以及那些正不断地切割着身体的玻璃碎片,正打算勉力地举刀,那个从头顶飞掠而过的人形的生物已然站在了教室的中央。
那是一个根本不能算是人的怪物,锐利的手爪贲张,脸上长满了锯齿般的黑色骨刺,脖子上遍布青筋,裂开到耳后的巨口仿佛山洞。他微微俯身,嘴张开到极限的180度,利齿如枪矛,长满倒勾的舌头"咻"的一下就把地上的冬马曜子卷进了嘴里。
"加藤!"晴秀声嘶力竭般地大喊着,"那是你的妻子!"
是的。
即使是以最不出色的记忆力,他也不会忘记眼前这个恐怖狰狞的怪物正是那天在小树林的死斗中侥幸逃生,却刚刚被获悉已因伤重而死的加藤俊雄。
这一点,从它圆睁着的闪烁着妖异红光的眼睛就可以看的出来。
他已经被血脉污染人性了吧?上一次想杀害自己的女儿,这一次更直接吞噬了自己的妻子。
所以,对于这种已经不能算是"人"的生物,果然只有毁灭才是最好的解脱啊——即使事实上造成这种悲剧的人更加的可恶,但对于这些"失败品"而言,也唯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彻底的安息吧...
如果还能做到的话...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已被冬马曜子宣布死亡的加藤俊雄竟仍然活着,然而随着怪物交错的利齿闸门般猛地合拢,宫崎晴秀知道,这已经成为了一个永远的秘密。
然而最大的麻烦还不在这里!
最麻烦的是:在刚刚吞噬了冬马曜子的瞬间,闪烁着森森寒光的巨大手爪已经带着摧枯拉朽一般的威势,抓到了自己的头顶!
如果是在平时,在"刹那"的领域之下,这种程度的重击对于晴秀来说自然慢如龟爬,无论它蕴含着多么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对能够急速闪避的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可眼下的情形不同。
拜冬马曜子的"ACCT"剧毒所赐,此前为了在短时间内恢复行动,宫崎晴秀几乎已经耗尽了所有的体力,如今不要说张开"刹那"的领域,就连举手投足这种简单的动作对目前的他来说都难如登天。
无奈之下,他只得凝聚起全身残存的体力,举起了手中的武士刀,进行那种虽然是螳臂当车,却也是无可奈何的招架。
刀与爪的交击发出了震天的巨响,一股强大的反震力立刻撕裂了他的虎口,身体不受控制般地半跪了下去,与此同时,原本被逼到四肢的毒气开始疯狂的反攻倒算,倒流的毒血冲进了他的心脏。
一种极其阴冷的感觉瞬间浸入了晴秀的识海,仿佛周身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一般,大脑深处剧痛,耳畔响起了各种各样奇怪的嘶嘶声。无数在最深的梦魇中都不敢想象的画面不断地在他的眼前闪灭:
神情木然的老人瘫坐在椅子上,胸口插着白骨的长剑,黑色而污秽的雨从天而降;暗无天日的实验室,四散飞逃的人群惊恐绝望,越积越多的鲜血中伸出枯瘦如柴的鬼爪;手掌状的祭坛四周的黑影重重,如蛇一般地扭动,祭台上躺着美丽动人的女子,头上悬挂着阴毒邪恶的蛇眼...
紧接着...
黑暗降临。
————————————我是传说的分割线————————————
"我,这是在哪儿?"
模糊的意识在一点一滴地凝聚,原本那些难耐的痛楚也几乎消失不见,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依然清醒,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亘古混沌的虚空,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响动,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包括我自己。
"我到底在哪儿?"我疑惑地问着自己。
没有任何的回答。可是,我又能清楚地听到那似乎来自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悠扬宛转。
是琴声!
荡气回肠的琴声。犹如一条隐形的丝线,穿珠似的串起路上的一只只街灯。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仿佛有一个白色的精灵在随风起舞,舞姿优雅高贵;又好像有一朵朵耀目的玫瑰次第开放,飘逸出醉人的芬芳。
"是谁在弹奏吗?"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正想要去确认琴声的来源,但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一丝光明。
一道光芒就从黑暗的中心亮起,一股空前的力量爆发出来,这种突然的明暗刺激,甚至我有那么一瞬间看不清楚什么东西,视觉的残像上留着一些重复交叠的情景:宽敞的房间,明亮如炽的顶灯,到处摆放着架子鼓,调声器等专业的设备,天花板上垂下昂贵的麦克风;更进一些,仿佛还有曲线优雅的钢琴和一个不知是谁的模糊身影...
当宫崎晴秀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眼前明眸皓齿的少女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美丽,最多不过十八岁,穿着休闲的晚装,眉舒柳叶,貌凝秋霜,黑亮艳丽的及腰长发在身后飞舞,正一心一意地舞动着手指,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奏响叩击心灵的旋律,仿佛全身都在跃动一般朝气勃勃。
是冬马和纱?!
"你醒了?"和纱头也不抬地问道。
"这...是哪儿?"晴秀看着眼前超过30平方米的白色房间,以及身周那以钢琴为首的成堆的乐器问道。
"是我的练习室。"
比学校广播室,甚至是那种DIY的录音棚都显得豪华的设备如实地描述出房间的用途。
可是...为什么在普通人家里会有这种东西啊?
"这里本来是某个知名歌手的家兼自家的录音棚,被那个人连设备一起买下来了。"尽管视线里始终反射着跳跃的五线谱,但冬马和纱明显的感应到了他的疑问,用那种漫不经心地语气随口回答着。
"那个人?"
"从某些意义上讲,可以称之为'母亲';的生物。"
晴秀默然,从少女的别扭的语法中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她对冬马曜子的态度——看起来母女俩的关系并不好。
而且很明显,她应该还不知道冬马曜子已经回国的消息吧?
那么,应该告诉她真相吗?
可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那个女人,如今已经死了啊...死在了自己丈夫的手上。
还真是讽刺啊!
"冬马同学,你的母亲她..."宫崎晴秀犹豫着措辞,对于这个算是喜讯,却同时也是噩耗的消息,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
"就因为认定我的钢琴不会有什么的发展,那个人3年前丢下我自己跑到巴黎去了。"少女显然误解了他的犹豫,"说什么'现在就算带你去也毫无意义';...这样的人,不过是把你生下来的工具而已。请不要把这种人和'母亲';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明明自己刚刚才说"那个人"是'可以称之为母亲的生物嘛';,现在又禁止别人把'母亲';两个字和她联系在一起...冬马同学,你还真是矛盾呐。"
"真啰嗦!"几乎从不出错的旋律终于难得地出现了些微的错音。
宫崎晴秀无声地叹了口气。
冬马曜子的做法,身为混血种的他,或多或少总能猜到几分。
能够为了丈夫不惜反噬的后果也立誓复仇的人,一定也同样深爱着女儿吧...
只是,那时候的她,一定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暴戾与嗜血了吧...
这就是身为混血种的悲哀啊——尤其是那些血统不稳定的"初代种"。
明明是想要去守护,然而最好的守护却只能是尽可能的远离,宁可背负起亲人的误解,却无论如何不能被知道真实的原因。
"也许,她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宫崎晴秀试图为曜子辩护——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上这么做的原因,然而话说一半,却还是被和纱不耐烦地打断了。
"喂,不要摆出一副很理解的样子,事实上你什么也不知道。"
"'事实上你什么也不知道';我才是想说这种话的那一方啊。"在大脑可以反应过来之前,这句话差一点就从他的嘴里蹦了出来。
但是...算了!
既然曜子选择了隐瞒,自己又何必去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呢?无知,有的时候反而是一种幸福,不是吗?
而且,这不是应该关心的重点。
真正应该关心的是——昏迷前的记忆明明还停留在学校的第二音乐室,怎么会到了这里?
冬马和纱是怎么从魔化的加藤俊雄手中救下自己的?
她是怎么做到的?
"对了,话说回来..."晴秀转过了话题,"是你救了我?"
他说着,试图挤出一个感谢的笑容,可惜劫后余生的他依然十分的虚弱,甚至就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求。
"我不会救人,只是顺便把你拎过来罢了。"冬马和纱淡淡地说道。
"额。"女孩的冷淡让人难免地有些发窘,直到这时晴秀才发现自己一身大大小小的擦伤、划伤都被细心地处理过了。
他不由自主地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冷若冰霜的美丽少女:"无论如何,我想我还是应该..."
"如果是想表达什么'感激';之类的言论,我想这一点大可不必。"和纱不容分说地打断了重伤的少年未说完的话,"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家里惹下不必要的麻烦罢了...而且,与其在这里展现夸夸其谈的谢意,倒不如赶紧养好伤,然后把窗户给我修好,'惯犯君';。"
"那,那个..."
...
"虽然现在的我并没有十足的立场来说这个话,但是..."晴秀努力组织着语言,然而对应着他的语无伦次的,始终只有流畅的钢琴声。
...
"...什么叫不必要的麻烦?什么叫夸夸其谈的谢意?还有什么叫'惯犯君';?你这一句话是想吵几个方面的架啊?"
"我一回来,就看到客厅的落地窗被破坏了。"女孩解释道。
"其实..."
"其实最初的时候还以为又遭了贼..."
"等,等一下,为什么要说'又';?"
"宫崎同学前几天应该也像这样'不请自来';地拜访过吧?"和纱说,"我想我的记忆力还没有差到这种地步。"
"那是因为..."
"所以虽然对于一动不动地躺在地板上的人稍稍有些意外,但是对于宫崎同学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家里这种事,我也算是见怪不怪了呐。"
额——
这种傲慢冷淡的态度,教科书般的毒舌,还真不愧是峰城大附属的"友谊的瞬杀者"呐。
不过...不对,等等!
"说起来宫崎同学是遭遇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会伤得这么严重..."
"等一下!"晴秀悚然心惊地挥手打断了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