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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敢为天下先

东太山之东五百里外,坐天下十城之一的张城。

东郊不远,近海处有一山谷,终年海风呼啸声不绝。谷中有一道门,这便是天下九宗之一的凌风谷。

上玄月高悬天际,南郊林深处,平日无人会走到这里。

朦胧月色下,有一小小祠堂,祠堂正中供放一牌位,有一人着墨衣腰缠白带独坐在牌位之前。

一残烛,一人影,伴那低低蝉鸣,此景颇有些凄凉。

忽地,一众人影快步向这里奔来,一人一剑,共十一人,皆是一袭黑衣。

为首的那人低声道:“确定是在这里?”

身后那人道:“就在前面不远,属下一路追踪,不会有错。”

为首的那人又道:“只有他一人?”

身后那人回道:“属下只见他一人。”

为首那人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脚下更快了几分,身后十人也随之快步跟上。

不多时,他们已到了那祠堂之外,那一道残烛和那一人身影已在这众人眼前。

为首的那人却没有径直入内,反而停下脚步,一抬手示意身后的人也停下。

十一人一齐警觉了起来,抬头环视四周,他们本是来捕蝉的螳螂,却是格外的谨慎。

待确认四周没有异状,为首的那人终于向祠堂内走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那牌位,上刻“张知秋英灵长存”。

看到这七字,为首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道:“私设张知秋灵堂,更密祭于他。陆遥,你好大的胆子。”

那身着墨衣腰缠白带之人,也就是黑衣人口中的陆遥缓缓站起,看着灵位前已快燃尽的香烛,背对着一众黑衣人道:“你们若再来得迟些,我可没有多余的香烛备用。”

这话说得不明所以,听他此话,倒像是专门在等待着黑衣人的到来。

为首的黑衣人眉头一皱,道:“此话何意?”

陆遥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一众黑衣人,怎料却一脸失望地道:“就只来了你这一队吗?枉我故意泄露行踪让你们追踪前来。”

为首的黑衣人听罢一惊,又想到面前的只有陆遥一人,随即一声冷笑,道:“对付你,只怕还不需这些人一起动手。”

话音刚落,只听祠堂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众黑衣人大惊,齐齐向来人处看去,人影站在林下暗影处,看不清有几人。

只有一人从中间走出,同陆遥一样,也是一身墨衣腰缠白带。

黑衣人一时不敢妄动,只是全都手持剑柄,随时准备拔剑。那来人好似不见这架势,仍向灵堂内走来。

待他走到近处,为首的黑衣人一声惊呼:“张千凌,竟然是你?”

张千凌看也没看向他,仍旧向灵堂内灵位处走去,边走边说道:“为何不能是我。”

这张千凌看去年近三十,身形瘦削,脸色也有些发白,分明一副病象,面上菱角分明,甚是有种病态的美感。

为首的黑衣人质问道:“张知秋犯天下大忌,乃我大秦天雷宫明昭天下抹杀之人,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千凌像是听不懂他说什么,轻咳两声,道:“哼,什么天下大忌,不过是你天雷宫不容罢了。我只知今日是我叔父生辰,我前来祭拜他,有何不可?”

说罢,走到灵位前,拿起案前一炷香,在那将尽的烛火上点燃,躬身拜了三拜,静默片刻,将那香插于灵位前香炉中。

为首的黑衣人看着张千凌做完这一举动,冷冷地道:“你可知我一旦将此事上报,张城将会招致什么后果?”

张千凌一笑,这笑看起来竟有些许阴邪之气,为首那黑衣人为之心生一寒。

只听张千凌道:“我既然来了,既然让你亲眼所见,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有机会传扬出去吗?”

此话一出,一众黑衣人齐齐拔出手中剑,为首的黑衣人又道:“原来你早有预谋,难道是张知蝉让你们这么做的?”

张千凌道:“将死之人,何必多此一问。这就用你们的血,祭我叔父在天之灵。”

说罢,与陆遥一同在一众黑衣人眼前消失,再出现已在灵堂外。

一众黑衣人追出,为首的黑衣人凝神道:“遁风术。”

张千凌只道了一声:“动手。”

话音一落,暗影处的人影一闪已不知身置何处。

为首的黑衣人道:“想杀我们,没那么容易。听令,分散返回,将此事上报首座大人。”

众黑衣人齐道:“是。”

话落,各人朝着一个方向冲出。

就在那一刹那,只听四周齐喝一声:“裂风阵。”

随即响起一阵凄厉惨叫,地上便多出了十具黑衣人尸体。

此时,只有为首那黑衣人还站着,而他的身上也多出了数道伤口,鲜血直流。他的脸色已无之前的咄咄逼人,只有惊惧。惊的是他看不见伤他的兵刃,他避无可避,防无可防,他已沦为待宰的羔羊。

张千凌就站在他不远的前方,于是他索性把心一横,一声雷鸣乍响,他御剑向张千凌疾驰而去。

既然难逃一死,那便换张千凌一命。

然而他的算盘终于还是落空,他听到的最后三个字是“疾风刃”,他最后看到的是他的剑无力地頽落在地,而张千凌仍旧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他的喉咙被穿透,他甚至连惨叫声也发不出。

当那为首的黑衣人也倒下,灵堂内的残烛也终于熄灭,就连天际那轮弯月,也已躲在一片阴云之后。

陆遥走到张千凌身旁,道:“今夜过后,张城再无宁日,不,只怕这天下也再无宁日,你真的不后悔吗?”

张千凌此时脸色更白,忽又咳嗽起来,一手捂住嘴,待咳嗽声停歇,捂嘴的那手上已染血。

陆遥看在眼里,一脸担忧之色。

张千凌深吸了几口气,脸色也渐渐回复了些许,说道:“先生,不破而不立。千夫所指,总要有人为先,我已时日无多,这骂名就由我来背。”

陆遥本是痛惜,随后又一笑,道:“这骂名总也少不了我,可惜今日不能把这群鹰犬一网打尽,也怪我修为不精,不能引他们倾巢而出。”

张千凌道:“先生从来不曾在人前显露修为,又何必自谦。再则,若非叔父那般惊才绝艳的人物,他们又曾将何人放在眼里。”

陆遥抬头看着远方不知何处,悠悠道:“你不是相信他们能吗?”

此他们,话无所指。

张千凌却听懂了,他的眼中好似有了神采,道:“所以他们必须入局。”

陆遥却不如张千凌那般坚信不疑,问道:“你从不曾怀疑?”

张千凌一笑,道:“不曾。他们只是还在沉睡,总有一日他们会醒来。我不能成为他们,只希望我是那个叫醒他们的人。”

陆遥叹道:“也许那传说不过是说书人编说的故事。”

张千凌却道:“我已是个半死之人,若不相信些什么,我如何撑下去。”

就算那仅仅是个故事,他也深信不疑。

陆遥看着地上十一具尸体,问道:“尸体如何处理?”

张千凌目光一扫,毫无感情地道:“藏匿起来,不可让他们轻易找到,此事不可轻易了结。”

两个时辰后,张千凌出现在一处山谷,伴随着间歇的咳嗽声一路向里走去,来到谷顶处。

只见前方有圆石,圆石上盘膝坐着一个人,有风吹过,那人须发飞扬。

这人便是凌风谷谷主,杨风清。

待走到杨风清身后,张千凌跪地叫道:“师父。”

杨风清依旧盘膝打坐,没有回头,道:“夜深风凉,你身体弱,有何事不能明日说?”

张千凌见杨风清如此挂怀自己身体,本一路走来早已想好如何说的话一时又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一阵后,张千凌道:“师父,弟子不孝。”

杨风清心知张千凌既然深夜到此,必有大事,张千凌又如此说,想来祸事临头。

而他只淡淡地道:“是祸躲不过,你说吧。”

张千凌心知该说的总要说,稍有犹疑后,也不再犹豫,道:“弟子杀了执禁团十一人。”

这本应是晴天霹雳,杀一人便已可招致祸水东流,何况十一人。

而杨风清听闻这消息,却道:“杀了,那你已准备好赴死了?”

语气淡淡,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张千凌道:“弟子本就只剩半条命,死又何惜。只是,弟子这半条命还需苟活到百英决。”

话音有恳求之意。

杨风清道:“你父亲可知道?”

张千凌羞愧道:“不知。”

杨风清一声叹息,道:“凌风谷自此不宁,张城不宁,他城亦不知要牵连多少人。”

终于站起,转过身看着张千凌,神情复杂地道:“距百英决还有一年多,你该如何度日。”

张千凌不敢抬头看向杨风清,低下头道:“师父,弟子愚钝,终日苦思不得其法,只能出此下策。”

说罢,咳嗽声又起。

杨风清喃喃道:“谁人年轻时未曾这样想过,只是一想到会牵连不知多少无辜之人,又有几人当真敢这样做。”

说完抬头望天,天际那弯月仍躲在阴云之后,若隐若现。

张千凌哽咽叫了一声:“师父...”

话未说完,胸口顿时气血翻涌,咳嗽难止,跪着的身体也随之蜷缩起来,痛苦难忍。

待张千凌咳嗽声稍减,杨风清道:“你答应我一件事。”

张千凌胸口起伏,强忍咳嗽,道:“师父请说。”

杨风清向着身旁树林叫唤道:“追云。”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不知从何处瞬间出现在杨风清身旁,叫了一声:“师父。”

杨风清看着他,一脸爱惜地道:“这是我的关门弟子,名叫百里追云,你曾见过的。”

张千凌闻言起身看向百里追云,借着微弱月色,细细打量。

这人一身白衣,面容清秀,只是眉宇间却仍有一丝稚气,他还是个少年。二人确曾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日匆忙,未曾结识。

百里追云也看向张千凌,微微躬身揖礼道:“二公子。”

张千凌回道:“百里师弟。”

杨风清对张千凌说道:“我凌风谷一门势弱,数百年来只有你叔侄二人修入无相之境。你叔父生性磊落,不屑隐藏,终招致杀身之祸。而你...唉...”

又是一声叹息。

张千凌不明白杨风清想说什么,也不打断,继续听他往下说。

杨风清接着道:“当年你拜我为师,我仅授你入门心法,一身道法修行皆是你自身所悟,我不敢贪功。你我虽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

听到此,张千凌急道:“师父,您此话何意?”

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杨风清道:“听我说完,不要打断我的话。”

张千凌本想再说,可是抬头看着杨风清一脸严肃,还是低下了头。

杨风清又道:“追云天资极佳,依我看,离你叔侄二人也相去不远。我早有意让他转入你门下,拜你为师,对他日后修行必大有进益。只是碍于天雷宫威压,就算修为再高,也难有作为,便从未提起。今夜你既已举事,情势陡转,日后他也可助你。今夜,我便将他交给你。”

话音刚落,张千凌和百里追云二人同时叫道:“师父。”

张千凌接着道:“师父若不愿再视弟子为徒,弟子自是无话可说。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弟子心里,您永远是我师父。至于百里师弟,弟子仅以师兄之名代师父传授修行,定不负师父所托。”

百里追云早已眼泛泪光,嘴里不停地叫唤着“师父...”,余下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杨风清深深看了眼前二人一眼,道了一声:“去吧。”

张千凌复又跪地,又道:“师父,不肖弟子还有一请。”

杨风清愕然,他已决意替张千凌赴死,除死之外,张千凌难道还有更重要的事需假借他的手?但既已甘心替死,旁的事又有何难呢?

杨风清道:“你说吧。”

张千凌从怀中取出一纸书信,双手捧于额前,道:“请师父照此书信,手写七份。”

他的手在抖,他的咳嗽声又起。

杨风清接过书信,借着孱弱星月之光,细细凝视。

待看清信中所写,杨风清瞬间暴怒,大喝了一声:“你...你...”后话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

那纸上写的是:“凌风谷已下先手,望道友依约相继。”落款“杨风清”。

杨风清双目一闭,叹息道:“你如此行事,可还有半分道心。”

为之痛心疾首,张千凌也沉默不语,只是将头埋得更深。

片刻后,杨风清自语道:“修道修道,枉修这一生,到头来,是道是魔已分不清。去吧,去吧,都去吧。这世事早已天道不明,毁了也好。”

张千凌还想再说些什么,千言万语终归是无颜再说,于是伏地三拜,道:“谢师父成全。”

百里追云尚自懵懂,但也察觉到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他跟随杨风清已数年,向来乖巧,更不敢违背师命。杨风清意已决,他也只有遵从。

于是,百里追云也伏地三拜。

张千凌今夜所请,无异于弑师,杨风清一说他二人虽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再辅以所托,实为让张千凌此后自责之心稍减。

百里追云本应对张千凌心怀恨意,可是张千凌言辞恳切,杨风清虽有盛怒,最终又欣然与之,像是他二人早有商议,这恨,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

杨风清依旧那么静静的站着,这一条自毁之路,换做他,未必有胆量走下去。这一生碌碌无为,临老了,总算死得其所。这般想着,他竟然笑了,笑得癫狂。

张千凌已拉着早哭成泪人不舍诀别的百里追云出了凌风谷,这一路上他也自觉自己是否疯了。

可是面对那群疯子,若不比他们更疯狂,又哪还有别的破局之法?

张千凌转头看着还在抽泣的百里追云,心想:“希望在我死后,他能做回一个真正的修道者,做一个修道者该做之事。”

待张千凌回过头,脸上的阴霾已去,虽仍脸色煞白,目光看向前方已没有了犹豫迷茫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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