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全城受袭
离火殿。
年轻的弟子们已经睡下,言灿与三位先生仍坐在内堂,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忧愁,他们各有心思,默不作声。
就在这万物都仍在沉睡之时,外头道场却传来一个重重落地的脚步声。
一身灰衣,脸戴恶鬼面具的鬾鬼就站在道场正中,那声重重的脚步声是他故意踏下,告诉里面的人,他已经来了。
言灿等四人自然听到了这个声响,也猜到了来的是什么人,于是,齐齐起身,拿起身侧的剑便向道场走去。
当四人站在鬾鬼近前时,鬾鬼以一对四,但却二话不说,拔出雷剑便向四人攻去。
言乾、王远近和谢佑鸣三人同样拔剑迎了上去,此时不是一对一,他们都知道,面对眼前这个人,他们合力也不是对手。
鬾鬼剑出迅疾,出剑的速度远不是言乾三人可比,以一剑对三剑,攻势却占据了上风。
这已不是单纯的出剑速度之快,言乾等三人分在鬾鬼不同的三个方位,鬾鬼身形闪挪的速度和姿态简直非人。
就连出剑的角度,也招招都是攻向三人所必救,所幸此时有三人各自分担了彼此的压力,但饶是如此,三人也不得不与鬾鬼拉开了距离,借着距离稍远,方有勉强招架之机。
他们并没有使出道法,只以剑招攻防,说是攻防已是夸大,分明是鬾鬼一人在攻,而那三人却都只能凝神防备突如其来难以预料的剑势。
又几招攻防之后,三人已经反应迟缓,不得已,他们先施展了道法。
只见三人身前,各自生起白焰,而后白焰成圈,将鬾鬼围在中间。
再然后,白焰圈收缩,好像将要把鬾鬼缚紧。
但这术法在鬾鬼眼里太过迟缓,还不等白焰圈收紧,他已从白焰上跃过,落到谢佑鸣身后,谢佑鸣本在施道法,还未及反应。
鬾鬼一剑从谢佑鸣背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喷涌,随即响起一声惨叫,谢佑鸣瘫倒在地,已经昏死过去。
鬾鬼看也未看倒下的谢佑鸣一眼,随即向言乾和王远近二人连出两道掌心雷。
言乾和王远近急忙将身前的白焰凝聚,收于掌心,运气赤炎掌,迎向袭来的掌心雷。
但是,掌心雷与赤炎掌“砰”一声相撞后,言乾和王远近纷纷向后飞去,同时自他们口中喷出一滩鲜血,然后艰难地喘息着,再爬不起身来。
鬾鬼同时转过身,看向仍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的言灿。
言灿也正看着他,从始至终,言灿的眼睛也未曾离开过鬾鬼。
还是没有话语,鬾鬼挺剑直刺,言灿终于有了动作,喝了一声,自他抬起的双手中燃起了青焰,就在雷剑将要刺进他身体的时候,双手一合,将雷剑压在身前。
鬾鬼见雷剑被逼停,又向前施全力,言灿被逼得退后了两步,但雷剑也并未刺入言灿身体。
鬾鬼哼了一声,随后有雷电在雷剑上起伏。
二人并未再变招,就如此相抗。
但很快,言灿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神色,有汗自脸颊滴下。
再过了片刻,言灿终于单膝着地,大口喘息。
但他压住雷剑的双手仍无法松开,青焰也持续在裹附着手掌。
随着一声雷鸣炸响,言灿的双手终于被震开,身体也随之向后倒去,但那雷剑却也并没有刺向他的身体。
鬾鬼仍站在那里,阴森鬼面之后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口吐鲜血的言灿,然后又一扫躺在地上的另外三人。
之后,一个闪身,就此消失,从头至尾没有说一句话。
方才的雷鸣炸响,惊醒了睡梦中的离火殿弟子们,当他们循声走到道场的时候,看见倒在地上的四位先生,立时便是惊慌失措。
言果在这些弟子间年纪最大,他率先去查看了四位先生,除了谢佑鸣外,另三位先生都只是身负重伤,还未昏去。
言果焦急地一探鼻息,所幸谢佑鸣也并未死去,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随即,言果燃起了一股怒意,他矮下身,将言灿扶起靠在他怀里,问道:“是谁?”
言灿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艰难地低声道:“不可。”
言果低下头,双手握拳,指节咯咯作响。
身躯几个起伏之后,抬起头,看向邱落道:“快,去找大夫。”
邱落看向言果,一愣,她从未见过一向眉目温和的言果如此时这般,眉目聚做一团,表情凶狠,眼露杀气。
言果见邱落愣愣地没有应答,又大喝了一声,道:“还不快去。”
邱落受一惊吓,这才道了一声:“我这就去。”
于是,邱落匆匆下山。
言果又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几位先生进去躺下。”
弟子们仍在惊慌之中,带着惊慌将几位先生送进了卧房。
将几位先生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床上后,言果走到王初阳身前,道:“你在这里看着,大夫很快就会来,我回府一趟。”
几年来,几位先生与王初阳朝夕相伴,王远近更是他的叔父,突然见几位先生莫名重伤,惊慌之余,同样也心生怒火。
但他还太年轻,突遭变故,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所幸此时在离火殿的,还有言果,于是,王初阳点了点头,听从言果的安排。
离火殿距离言府并不远,言果一路奔去,不到半个时辰已到了言府,这时,朝阳也已微露出东边的山头。
一进言府,言果就焦急的大喊:“父亲,哥哥...”
这一夜多事,言信和言行才刚睡下不久,不过听到言果的喊叫,他们还是很快从睡梦中惊醒,快步向言果赶来。
当言信和言行同时来到大堂,见到一脸焦急的言果,齐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言果急忙道:“离火殿四位先生被人重伤。”
言信和言行一听,先是一惊,但是很快,他们都知道这件事必然发生,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才刚刚做完那场假戏,他们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见言信和言行一时没有说话,言果又急问道:“现在怎么办?”
言信言行相视一眼,言行问道:“四位先生伤得多重?”
言果道:“叔祖父和乾叔还有王先生都还醒着,但都口吐鲜血,气若游丝。谢先生背处中剑,已经昏死过去。”
言行点了点头,稍稍松了口气,道:“看来他们并未下杀手,这就好。”
言果一听,不解地道:“这还好?”
言行看着言果,叹了口气,他知道言果还不能接受这一切,但必须学会接受。
言行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但是言果很难接受,他知道这必定是天雷宫所为,他们都欺负到家门口了,难道这还要忍,还不能找他们报仇?
言果的脸上又燃起了仇恨和那股怒火,道:“不,我要找他们报仇。”
虽然言果知道他报不了这个仇,四位先生都不敌的对手,现在的他更不可能敌得过,但是这股怒火必须要宣泄。
言行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我知道你心头的怒火,我也一样,但是为了我们的大计,这个时候只能忍耐。”
言果眼前的父亲和兄长,好像都并没有打算追究此事,这让他第一次对敬重的父亲和兄长也生出了一丝埋怨。
言果难以理解地看着言信和言行,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能漠视?”
言信和言行在心中叹息,他们知道言果此时心中的愤怒不甘和埋怨,因为他们都曾经历过。
他们都曾如言果一样想着报仇想过鱼死网破,但最终,他们都学会了接受和忍耐。
言果,也必须做到。
言行看了一眼言信,道:“因为,父亲也需要受这一伤。”
言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言行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他看向言信,而言信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副坦然承受的神情。
言果想不明白这又是为什么,在他心里,言信修为高深,暗中的人即便伤了离火殿四位先生,他也不信能伤得了言信,为何言信会需要受这一伤?
但是还不等言果问出口,从门外又陆续急冲冲地走进几人,这几人都是言城各大世家的修道者。
一进堂,纷纷向言信禀报,道:“夏家遭人袭击,家主和几位前辈身受重伤。”
另一人道:“饶家也一样。”
再一人道:“谢家也一样。”
......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各世家如离火殿一样,都遭人暗中下手。
言信听完,问道:“伤情如何?”
夏家那人道:“不轻,但是并无一人丢了性命,只有一人被伤了气府,恐怕以后不能再修行了。”
说罢,神情哀伤。
伤了气府,若是从此不能再修行,那对于一个修道者来说,恐怕比死了还难以承受。
所幸,几人禀报完后,也都无人丧命,也再无人伤及气府。
言信对几人道:“你们先回去,受伤之人抓紧疗伤要紧,再告诫各家主,务须忍耐,这番过后,我们的大计才真正开始。”
几人听后,都郑重地道了一声:“是。”
看来他们对于今后的事都了然于心,更知晓这个关口的重要性。
直到他们走后,言果仍想不通,无故伤了这么多人,而为什么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到愤怒和仇恨,有的只是决然。
言行看着言果,道:“现在懂了吗?”
言果摇了摇头。
言行又道:“是他们自己的决定,这是他们该经历的道路,他们选择让自己负伤,而后默默承受,以换得一个他日能与天下人共同举起义旗的机会。必须这样,将来才有可能铲除天雷宫,才可还天下人公道,才会有一个清明的世道。这不也正是你想要的吗?”
当日监察司大举查禁刚开始的时候,言果知晓了世间百姓遭受的不公,那时他就渴望一个清明的世道,可以让百姓不再被种种莫名的禁令捆缚。
若能解除天雷宫对世间的束缚,这当然是言果想要的。
再想到有那么多的同道,甘愿承受天雷宫的打压,忍辱负重。
言果的心中生起了一种感动,这就叫大义吗?
言行接着道:“我知道你初遇此事的愤怒,但这不仅仅是个人的事,也不仅是道界的事,更关乎满城百姓,切不可意气用事。将你心中的这股怒火压在心里,更加潜心修行,等到我们真正与天雷宫为敌的时候,再将它发泄出来,必定能焚尽世间不公。”
这番话,与当日言行言果上离火殿时,言灿说的话一致。
当日言果听得云里雾里,现在再听,他已多少能理解。
言果已经坚定,他要将这股怒火融入到他将要修的那个火人之术里,总有一天,他要施展那个火人,让天雷宫感受到他的怒火。
言果不再愤怒地想要报仇,不过言行说的另一件事让他担忧。
言果向言信问道:“父亲,你真的也要负伤?”
言信看着言果,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言果急道:“已经有这么多人受伤了,为何连父亲也一定要如此?”
言信终于开口道:“这件事只能任由天雷宫的意愿,不是我们想到此为止就可的。”
言果道:“那父亲就不可胜过他吗?”
言城道界如此多的人负伤,当然也是因为本身道法修为不如对手,虽然有人或许刻意隐藏了实力,但也没人认为他们能胜过对他们下手的人。
但是言信不同,言果相信言信能胜过暗中下手的人,但言果不知道封云藏的存在,就算知道封云藏的存在,言果也不认为他的父亲会败。
言信却道:“就算为父出全力,也未必能胜过他。”
言果不相信,道:“这怎么可能?”
言信道:“天雷宫深不可测,若非如此,天下也不会被天雷宫压制数百年。”
的确如此,若是出一个言信就可无敌于天雷宫,那天雷宫数百年的霸权岂非来得可笑。
言果脸上的担忧更甚,言信却一笑道:“放心吧,为父不会有事的,他要的只是试探为父的真正修为,并不敢对为父下杀手。”
言果听后,不置可否地看向言行。
言行却没有如言果那么重的忧色,他对着言果点了点头。
言果知道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在心中祈祷真的如父亲所说,并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夏紫英隔着一门,听到了父子三人所有的对话,多年来,她心中的不安终于还是来了。
但她并没有哭泣着祈求那三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放弃他们的打算和预谋,即便她听到了她的丈夫需要负伤,她也没有走出来多说一句。
当父子三人把话说完,夏紫英只是默默地走开,走向了那间专属于她的禅房,她要向上天祈祷,祈祷她的丈夫安然无恙,祈祷她的孩子平安无事。
日头已经完全出了东山,沉睡的人也都已醒来,这一日将会带走言城暂时的阴霾。
言信还有许多事要做,言果挂念离火殿四位先生的安危,赶去了离火殿。
而言行,也要开始为他的远行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