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它为什么没有再次消失

距离第一艘无人探测飞船与未知屏障发生接触，已经过去两个月的时间。

李前辰和武雯依旧没有进入冬眠的打算，几乎每过12个小时，都会有大量信息从地球控制中心络绎传来，李前辰在分析数据的同时，也企图借助自己的直觉找到解决危机的蛛丝马迹。

他清楚，这个覆盖太阳系的未知屏障只给人类留下了100年的时间，人类文明也必须在这100年内找到关闭屏障、或者穿过屏障离开太阳系的方法，否则地球和整个文明都会被屏障吞噬。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消失于虚无，也许是进入了某处极乐净土，但更大的可能则是**与精神的消亡。

他已竭尽全力，榨干了自己的一切——时间、精力、智慧、当然也包括那神秘莫测的直觉，可令他沮丧的是，两个月过去了，仍旧一无所获。他不知道屏障为何存在？从何时出现的？被赋予了怎样的目的？甚至就连“人类造物”这个概念本身都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

地球控制中心还向他传递着周而复始的信息，在这其中，一封科研发展中心高明毅院长署名的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次会议的完整记录。

在第一艘无人探测飞船与屏障接触后不久，文明高层召开了一次规模庞大的研讨会，艾瑞斯元首、高明毅院长、塞丽娜火星执政官和武超等一众政府高官、各领域顶尖科研人员参加了此次会议。会议记录很长，但总结起来主要包括这样几点内容：

第一、未知屏障的确包裹着整个太阳系。

第二、屏障分为两层，“消失层”和“逆转层”。

第三、屏障的“消失层”有一定厚度，且在以每秒钟48公里的速度向内太阳系扩张。飞船进入消失层后，将在可见宇宙失去踪迹。但很显然，它仍以某种形式存在着，甚至还能正常航行。

第四、推测中，屏障的“逆转层”是没有厚度的，而且固定在距离太阳1564亿公里的位置，也就是奥尔特云附近。飞船接触到逆转层后，会瞬间出现在屏障内边缘、并逆转航行方向，向内太阳系飞行。

这些结论和他的推测不谋而合，只是得到了现实的证实而已，他对这些信息一带而过。

反倒是会议记录中的另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会上，有不少科研人员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既然未知屏障在持续扩张，那旅行者1号接触并激活了这个屏障后，虽然发生了逆转，但它的航速只有每秒钟17公里，而屏障的扩张速度是每秒钟48公里，远快于旅行者1号。也就是说，旅行者1号在逆转后，会被扩展的屏障立即包裹进去。既然如此，当它再次进入屏障后，本应消失才对。

但观测结果却完全相反，旅行者1号被逆转后并没有再次消失，一直在屏障范围内稳定航行着，没有任何异常。根据目前掌握的屏障特性看来，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李前辰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由于先前并不能确定自己关于屏障扩张的推测是否正确，那么这个建立在推测之上的二次推测就不具备任何研究价值。

现在不同，被屏障包裹的旅行者1号本身就成了一个不合逻辑的存在。

“就因为它的航行方向是内太阳系吗？难道这个屏障只对向外飞行的人造物体产生作用？”他自言自语着，“这些条件也太复杂了，而复杂的解释多半是错的。”

慢慢的，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脑海，这让他不自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明白，这是一次冒险，却是他唯一的机会。

于是，在向飞船电脑输入一串指令后，他很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数据——飞船燃料足以支撑四次完整的加减速过程。

又经过了一连串的计算和分析，他终于如释重负的靠进座椅，深深呼出一口气，向地球指挥中心发送了一段信息。

……

“我不赞同李前辰的计划。”

一位参加临时会议的空间物理学家说道，“这样做太冒险了，虽然旅行者1号在屏障内的航行过程一切正常，但它毕竟是无生命、无意识的。如果是一艘载人飞船，逆转后进行减速，将航行速度降低到比屏障扩张速度还低的程度，最终被屏障彻底覆盖，天知道生命体在里面会发生什么，也许会永远消失也说不定。毕竟，我们对屏障性质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完全可以再发射一组携带足够燃料的无人飞船进行测试，也没有必要为了节省这两年多的时间，牺牲航天员的生命。”另一位科学家附和着。

“我反对。人类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搁了。”

“我不赞成这种冒险。”

“我觉得这样做未尝不可呀……”

……

高明毅院长挥了挥手，终止了嘈杂的发言，“首先，我们已知的是，旅行者1号由于航速远低于屏障的扩张速度，在它逆转后的一瞬间就进入了屏障内部，目前为止，它的状况一切正常。这也为我们探测屏障性质，指明了一条道路。但是，目前发射的蜂鸟号无人探测飞船均未携带减速所需的燃料，它们的航速又远超屏障的扩张速度，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无人飞船起不到任何作用。”

说到这里，高明毅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想给大家一个思考的时间，“但上清号载人探测飞船却具备这个条件。它所携带的燃料，足够航行3000亿公里，可以加减速几个来回。显而易见的，10艘上清号飞船，是最为合适的实验对象。”

听了高院长的分析，会场中再次响起了议论声。大家各执一词，低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高明毅则丝毫没有理会，用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那么……我的意见是，坚决反对这个计划。人类文明，不会用带血的结论来支撑自己的研究。我们宁可选择牺牲两年的宝贵时间，也不会牺牲哪怕任何一名人类成员的生命。”

他的话一经说出，整个会场立刻躁动起来，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还有举手试图发言的。

最终，艾瑞斯元首咳嗽了两声，会场才再度恢复了安静。

“我想，这件事，根本就没有讨论的必要。我可以直接宣布行政中心的决定，那就是，驳回李前辰的请求。

所有载人探测飞船在接触屏障并逆转后，立即按原计划返航。

航空工程部负责制造新型无人飞船，这些飞船要携带足够的燃料，由它们在接触屏障并逆转后进行减速，深入内部探索屏障性质。

控制中心将这一决定尽快通知所有载人飞船，让他们继续按原计划执行任务。我再强调一遍，这是最终命令。散会。”

……

李前辰收到控制中心的命令后多少有些意外，毕竟，再耽误两年多的时间，对目前的人类来说绝非小事。而且，和整个文明的未来相比，牺牲一两个人的性命，显然是十分划算的。

不过，这个结果也在他预料之中。当今的人类社会，除了科技的快速发展外，道德水平也提升到了一个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高度。得益于核聚变技术带来的无尽能源，没有了资源的争夺，也就没有了形成矛盾和冲突的土壤。历经了几千年的文明发展，人类总算进入到一个真正意义的和平时代，除了少数秉持极端宗教认知的恐怖分子外，就连犯罪率也几乎降到了零。

放下手中的报告，李前辰轻抬着眉毛，自言自语道，“你们不是说我被月球飞船赋予了神秘的直觉吗！那就让我来检验一下，这个直觉是否真的可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