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愿打开的成绩单

探测飞船足足航行了四个多月，李前辰和武雯才极不情愿的轮流进入冬眠。为了降低生存物资的消耗，以人类目前所能达到的航速极限，即使是恒星系内的太空旅行，冬眠也是一个无法替代的选项。如果再考虑到减少于无所事事中生命的流逝速度，即使有一天人类能突破光速的限制，冬眠同样是太空旅行的必选环节。

他们已经比预定中的冬眠时间推迟一个月了，尽管两人情意初融、难舍彼此，但在地面控制中心的再三催促下，也不得不在冬眠舱前依依惜别。

漫长旅途是枯燥乏味的，尤其是在搭档睡去的时候，不过这种周而复始的生活规律很快就被打破了——飞船在航行一年零四个月后，李前辰被武雯唤醒。

这是他一早便计划好的唤醒时机，再过几天，第一艘无人探索飞船将接触未知屏障。而这个计算得出的时间，比理论上要提前一个多月。

李前辰坚信自己推测的正确性——太阳系边缘的未知屏障，正向着地球的方向急速扩展而来。

苏醒后一个多小时他才彻底恢复了正常。他一边吃着流食，一边用沙哑的嗓音问道，“飞船各项功能都正常吧？”

“也不说先关心关心我！”

“这……你一切都还好吧？”他结结巴巴的回应着，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武雯斜睨他一眼，嗔怒的表情下难掩嘲弄。

“我和飞船一切正常，在你冬眠期间，出现了两次小故障，都被我顺利解决了。再过两天，就是你说的那个D-day了。”

看李前辰神情纠结，武雯的眼神也柔软起来。“你满脑子就知道这些东西，刚从冬眠中苏醒，先安心休息一天再说吧。”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他多少有些不情愿的小声嘟囔着，转头看向了舷窗外、遥远地球的方向……

普通民众的生活一切如常。在政府的严格保密下，任何有关此次事件的消息未曾泄露分毫。

但艾瑞斯元首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紧张。距离发射第一艘无人探测飞船已经过去两年零五个月，再有不到两天，就是李前辰推测中的接触时间了。如果这艘飞船在两天后一切如常，那就证明这个未知区域并没有向内太阳系扩散，文明的警报也可暂时解除。很显然，即使人类被未知屏障阻挡在太阳系内，但只要它不扩大影响范围，就不会有迫在眉睫的危险，人类有大把时间去研究应对方案。

但是，如果这艘飞船在两天后真的消失了，那就证明李前辰的推测和计算都是正确的——未知区域正以每秒钟48公里的速度向内扩张。这也就意味着，人类文明只有100年的准备时间，如果在这100年内无法化解危机，地球将进入它的覆盖范围，人类族群也会像那些探测器一样，从可见宇宙消失的无影无踪。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飞船计算机显示，还有一分钟就到了推测中的接触时间。

虽然李前辰的直觉告诉他，自己有九成把握是正确的，但就个人感情上来说，他依旧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一切如果真如他推测的那样，这个未知区域覆盖了整个太阳系、而且还在一刻不停的向内扩展、具有人类属性的造物也无法突破它的限制，那么人类文明所面对的、就一个基本无解的危机。

他有时甚至都怀疑，这会不会根本就是一件外星文明用来毁灭人类的武器。当然，这样的武器未免也太过繁琐了，拥有如此强大能力的先进文明，如果要毁灭一个像人类这样、连自己的太阳系都没能走出的低级文明，估计也就是抬一抬手指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大费周章。

而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既然不是为了毁灭而量身打造的，那就一定存在破解的办法。

只是，这个破解办法到底是什么呢？人类又该如何冲破这道充满着神秘色彩的屏障呢？

武雯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5、4、3、2、1，接触。”

飞船里安静如常，通讯设备也没有接收到任何信号，但这并不代表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里是宇宙空间，“距离”——主宰着文明的一切。人类虽然还未曾触及光速旅行的门槛，但通讯信号却时刻都受到它的制约。

李前辰和武雯驾驶的上清10号飞船，并没有与其他探测飞船保持通讯联络，想要了解千亿公里之外发生的传奇故事，就只能耐心等待。

无人探测器和未知区域接触后的影像信息，将首先被建造在火星上的望远镜观测到，此后，才会依次传递到地球控制中心和十艘载人探测飞船。这来来回回信号的传递过程虽然都是以光速完成的，但未知区域实在太过遥远，即使以每秒30万公里的速度跨越1500多亿公里，也需要差不多6天时间。

在经过了将近八天的漫长等待后，李前辰终于收到了来自控制中心的消息。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阅读提示，他始终没有勇气按下确认按钮。此刻的李前辰就像一个自欺欺人的孩子，考试过后，心里明明知道结果糟糕，但在公布成绩时却没了打开试卷的勇气。

“点开吧，不管是什么结果，你、我和整个人类文明都将一同面对。你不是跟我说过，你的直觉告诉你，咱们能战胜危机吗？我相信你，更相信人类文明。点开吧！”武雯将手放在李前辰的肩膀上，坚定的说道。

一声轻叹，他终是缓缓伸出手指，颤抖着按下了阅读信息的按钮……

毫无悬念，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事实用残酷的方式再一次证实了他直觉的准确性。

第一艘蜂鸟号无人探测飞船到达李前辰预测的位置后，瞬间消失了踪迹，直到现在仍杳无音讯。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未知区域已经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足足扩大了36亿公里，根据之前的推测——探测器消失后将以某种形式继续前进的理论——以蜂鸟号每秒钟2000公里的速度，21天后才能接触到未知屏障最外层，发生瞬时逆转，重新出现在屏障的扩展边缘。在此之后，便会按照完全反向的轨道，向着发射时地球的位置徐徐驶来。

同时，这艘探测飞船还验证了他的另一个推论——逆转区域并不是孤立的，而是一个覆盖了整个太阳系的屏障。这艘无人飞船消失的位置、在天球上的坐标，正好处于旅行者1号的正对面、相隔太阳和3000亿公里，这就基本证实了未知屏障覆盖整个太阳系的推测。

此后，他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来自控制中心的接触报告，无一例外的，都是“消失”、“消失”、“消失”。

不仅如此，在浑浑噩噩的度过了21天后，他收到的信息除了“消失”外，又多了另一个数据——“目标探测飞船现身宇宙空间，航向逆转，位置为……”。

至此，李前辰关于未知屏障的诸多猜测均已得到证实，人类文明自诞生以来，真正迎来了一个称得上生死存亡的危机。

悲观沮丧之余，他心中还有另一个疑问有待解答，而且他隐约感觉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也许就是人类化险为夷的救命稻草。

“这个屏障是否只会对人类文明的造物产生影响？”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人类造物的定义又是什么？飞船、电磁波、甚至包括人类扔出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