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 53 章
秦云盏愣了又愣。
他是没想把刘章吓成这样的,可这份心头火来的属实有些莫名其妙。
仅仅只是看不出修为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即使是说他打败了两个朴实无华的炼气境界的剑修,心底也应早有建设,不该如此失态。
但方才那一刻,他确实是有几分气到神智昏聩,想把刘章吃了一般,那情绪是他自己的没错。
秦云盏抬手撑了撑额际。
他的烦躁情绪溢于言表,刘章此刻就像个缩脖子的鹌鹑,战战兢兢道“你不若去去问问绍元,他他他见多识广。”
秦云盏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起身转向江绍元。
江绍元一直维持着先前前列腺刹车的趴姿,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秦云盏堪堪走过去,他的头依然紧贴着地面,身体却以一个极古怪的姿态抽动了一下。
秦云盏微微一愣。
下一秒江绍元弹立而起,横冲直撞而来,晦暗中他的面部模糊不清,唯有佩剑在发光,秦云盏不知他意图,轻而易举的夺下了他手中佩剑,以剑背轻格。
这一格谈不上有任何杀伤力,纯粹就是秦云盏要表达“莫挨老子”的意思,只要江绍元避一避就能与他拉开距离。
但意外的是,江绍元毫不躲闪,五大三粗的一个人撞在自己的佩剑上,又飞了出去。
秦云盏面色微变。
他扔下剑,疾步冲上前去,把江绍元翻了个面朝天,发现这厮脸色青白,眼口紧闭,秦云盏的瞳孔骤缩,心也随之“咯噔”了一声,缓慢的伸去手去探他鼻息。
结果让他如坠深渊。
他下一秒条件反射般的看向刘章,分明一字未提,刘章却从他错愕而略惊惧的表情中读出了些什么,四肢并用,仓皇不及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喂”秦云盏大吼“你别”
刘章哪儿肯听他的,简直是拿出了毕生的本事疯狂奔逃,头也不回的,惊恐万状。
“杀人了”
刘章大概这辈子都没有这般腿脚灵便过,秦云盏试图去堵人,但夜幕四合,像一方厚重的帘幕挂下,顷刻间就遮住了前景,也将刘章的身影吞噬的一干二净。
秦云盏呆了呆,只觉得所在之处极亮,旁开之处又极暗,脚下的石台,四周的树影都自带着迷离的光弧一般,隐隐约约透着不真实感,背后突然传来“簌簌”摩挲之声,秦云盏闪电般回头,看见一个人影孑然伫立在冷木苍松之下。
这具躯壳方才分明经由他检查,七窍俱闭,没有鼻息。
“暴毙”的江绍元竟然活了
秦云盏的瞳孔缩了又缩,身体由于过分的惊疑而肉眼可见的僵硬。
江绍元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竟漾起一丝笑意,他好像半点也没动怒,拿起剑,冲秦云盏拱一拱手,语调轻快。
“方才误会一场,你莫要放在心上,走了。”
说罢,他迈步与秦云盏擦肩而过。
秦云盏的眸光锐闪。
“等等”
他突然出声喝止,两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江绍元的步伐顿住,他偏了偏头,身体却没有要转向的意思,轻飘飘笑道“还有什么事”
“你不是江绍元。”
秦云盏说着,彻底转圜过面向来,冷冷的睇着对方的脸。
江绍元上扬的嘴角不易察觉的绷紧。
“江绍元修为再烂也好歹是个剑修,持剑有技巧,断然不会像你这样满打满握。”秦云盏环起手臂,抬了抬下颌,目光下移,落在他持剑低垂的手臂之上,犀利璨然,“你这么蜷着手腕,当真也不累么”
“江绍元”的腕骨下意识的背伸。
他的半张脸重新笼入了阴翳之中,沉默片刻,低低笑道“小兄弟,做人有时不可太智慧,不然,容易活不长久。”
秦云盏“嗤”了一声,反唇相讥道“江绍元蠢钝如斯,也没见他长命百岁啊”
闻得他这番话,“江绍元”骤然间长笑出声,仿佛极为开怀一般,抚掌道“妙啊妙啊老夫可是很久不曾见到像你这样胆大包天的少年了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他的意图修好之词,秦云盏面不改色亦不搭腔,只眉头蹙了蹙,浑身紧绷如一根蓄势待发的羽箭。
“江绍元”始终在打量他,这会儿懒声道“不想说那只好老夫自行打探了,唔秦云盏箫下隐居的弟子,生来丑陋,家境贫寒,拒绝过鸣鼎剑宗看来你也是个不为世俗所容的可怜人啊”
秦云盏撇了撇嘴。
“你该不会觉得当着我的面说出这些,就会让我对你心生崇拜吧”他懒懒道。
“你难道不好奇老夫这些都是从何处得知的”“江绍元”愣了愣,大抵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恼怒。
“你只要人在这招摇山,耳不聋目不瞎,这些传言自会涌现。”秦云盏点了点下巴道“我想这就是我的人设。”
“老夫自有贯通阴阳的本事,何须听他人谣言”“江绍元”怒声道。
“是吗”秦云盏眯了眯眼,终于问出了对方一门心思想叫他问出的话“那敢问前辈是何人呢”
“看与你投缘,不妨告诉你。”“江绍元”的语气恢复了高高在上“悬镜门,裘难。”
“裘难”秦云盏轻声道。
“悬镜门的阴阳鱼眼上方至今悬着一处大洞天,里面囚困着悬镜门门主蔺少梧的师兄,也是红药的前师伯裘难,算算看至今已有二十余年了吧”
“那是师尊的杰作,你也莫要称裘难为我的师伯,我们悬镜门没有那样的叛徒。”
“我想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号。”裘难说。
“是听说过。”秦云盏沉吟道“他们说你被困在一处大洞天内二十多年,早该化为飞灰了。”
“哈”裘难笑了几声道“这便是我的过人之处了,小子,想学吗”
秦云盏淡笑道“想又怎么样”
“你若想,我可以教你。”裘难说。
“还有这种好事”秦云盏似是期待“当真”
“自然。”裘难说“不过我要先去将悬镜门上下屠个干净,此事你莫要插手。”他顿了顿道“等我了却此尘缘,回来即可收你为徒,届时将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你,自此你在扶玉仙盟便可横着走路,再也不怕什么鸣鼎剑宗。”
秦云盏“甚好。”
裘难当他同意,迈腿便走,可刚走了没两步,眼前一闪,秦云盏截了他的去路。
“前辈,你不老实啊。”他嘴上喊着前辈,实则毫无尊敬之意。
裘难的表情微微一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走了,我要如何离开这符之镜”少年的身形挺拔清隽如石碑耸立,寸步不让,“前辈,我看你根本是打算要了我的命吧”
他的话如一把烈烈燃烧的火种,将两人之间既结的所有的虚与委蛇悉数燃尽成灰。
裘难的瞳孔缩成了极小的一个点,像是剧毒的眼镜蛇,这一刻,属于江绍元的脸上浮上一层沙土般的沧桑枯槁,森然发青。
“小子,我再说一遍,人,不要太聪慧。
”裘难说“你拦我对你没有好处,我此番去悬镜门,装两日江绍元,还能替你遮掩遮掩杀人的罪过”
“杀江绍元的是你,不是我。”秦云盏不卑不亢,不愠不怒,却坚定。
“有什么分别吗左右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裘难道。
“那前辈,我不允许你出去,也不会允许你对悬镜门再做一样的事。”秦云盏道。
“你不允许就凭你”裘难仰头大笑起来,声惯天地,轻蔑至极,“蝼蚁小卒,拦我大乘境符修多管闲事”
“大乘境符修,竟然沦落到要夺人的舍才能行己事,到底谁才是蝼蚁呢”秦云盏跟着笑道“哦不,话也不能这么说,辱蝼蚁了。”
秦云盏的每一句话都云淡风轻,就像是在寻常与人玩笑一般,却毫无征兆的在说出最后几个字时突然发难
裘难骇然色变。
少年孤鸿般掠至身畔,足尖上挑,狠狠踢在裘难的手腕上,属于江绍元的佩剑应声而落,被秦云盏一个侧翻截获,他张狂一笑,“前辈,夺舍来的身体,到底不如原装吧”
裘难捂着剧痛的手腕,咬着牙冷笑,“你是个剑修,难道不知道旁人的本命剑不可随意驱使吗很容易被反噬”
“是吗”
秦云盏垂眸。
他确实感觉到自掌心传来一阵剑之嗡鸣,将他的腕骨震的微微发麻。
但随后,他凝神贯注,提着剑挽了个剑花,冷然道“那你反噬一个给我看看”
这微弱剑吟在秦云盏看来本是无伤大雅,他说这话也不过是想挑衅裘难,却不曾想他狠话刚放出,手中的剑立时安静了下去,那拙重迟钝之感也消失,趁手又轻盈。
“你”裘难的表情变得复杂难言。
秦云盏却也没有耐性再与他废话下去。
剑破虚空,剑意融入风声,像是划破了一匹绸缎。
面对如此张狂宏大的剑意,裘难再也无法轻敌,他忽而并指指天,大肆描画所有的光皆汇聚于他的指下,重整洗涤,有化作无数的缭乱的线条,编制绞拧。
秦云盏本已迫近裘难跟前,只觉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间无限拉大就像牛郎织女被王母以灵钗隔开一道银银长河
脚下的石台竟裂开一条崎岖的缝裘难站在他对面的断峰之上,像风浪中的一叶扁舟,迅速远离,又逐渐升至高处,与星月比肩,裘难以一种倨傲得意的神色垂望着他,猖狂道“小子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大乘境符修的厉害大洞天之中万事万物皆为我所用你埋骨此处不亏啊”
秦云盏猛地回头。
耳畔皆是天地崩裂之声,身后的山峰寸寸崩塌,巨石迎头坠落似是要将他压成肉泥秦云盏飞身而起,他身无长物,唯有一剑
于是,他迎着那落雨般的石头挥剑了
剑影如幻,迅疾到不可捕捉的地步,秦云盏也不知道自己须臾间挥出了多少剑,只知道剑意凝成数不清的银色弧光迎上去,荡开巨石,甚者切割
裘难已逃至大洞天的边缘处,一回首意外的发现秦云盏非但没有死,还将他信手砍下的小半座山悉数绞碎
“混账”裘难暗骂一声,不由得心生几分怀疑。
这小子当真没有任何修为么
他本想尽早离开,现在看来,还是不能心存侥幸。
“秦云盏,虽说以金刚结无限深渊对付你这小鬼是大材小用。”裘难冷笑自语“但你一心求死的样子实在可恨,那我也就不得不稍作逗留,为你把这观摩做做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