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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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娘子一心渴望的最完美的夜晚注定成为她一生的噩梦,她在香巢里一面喝着香茶,读着罗曼罗兰的著作,一面耐心等待红色男爵赴约。她觉得烦闷并非什么心态失衡而是查某人天生的第六感觉,特意将空调温度调到摄氏十八度,一时记起了一件事,她竟忘了买红色男爵最喜欢的菠萝了,她正在犹豫是否出门一趟?红色男爵马上就到了,既担心错过,又不愿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正在犹豫间,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红色男爵被狗追得无处可逃了,心中大喜,急忙去开门,顿时大失所望。门口站着小巷对门的一位年轻人,彼此间相互点过头,并未有任何交情。她颇为不愉快地问有什么急事?那年轻人神色焦急请求她帮一个忙。
当白娘子目睹炮仔巷的熊熊烈火时,她才意识到那个急促的敲门声其实就是一个天大的福音。原来他老婆突然临盆,夜里一时叫不到车子,特意请求她的帮忙。白娘子表面上的傲慢与其内心的善良是一个小矛盾,若是没由来的小事恳求她,将遭到她的一顿训斥或痛骂,但查某人分娩事关人命大事,她深知其中厉害,倒是非常乐意帮忙,这叫那位青年十分感动。她马上行动,让他们在巷口外等候。
小香巢里的音响、电灯均未关,白娘子披了件外衣就出门,她恰好可以顺便买两个菠萝回来,以慰劳红色男爵。正是这样的一个小耽搁,侥幸地捡回卿卿的一条小命。
待她驾着车回到炮仔巷时,她的小香巢已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了。她坐在汽车上,望着火灾顿时全明白了,这是要她的小命呢。她浑身颤抖,满面泪水,小银牙齿咬着哆嗦的双手在流血犹不能抑制住内心的恐惧。最幽默的是那位年青人的丈母娘,千恩万谢,当她是他们命中的贵人,谁曾料想到他们才是她命中的真贵人。猛烈的浓烟,飞溅的火星,刺鼻的臭气,消防车的笛声,炮仔巷仿佛成了一个战场。
白娘子从恐惧中渐渐平静下来,转而产生憎恨,她愤怒极了,这一把火很快烧到芳华里别墅,这笔账她非清算不可的。她简单梳理一下羽毛,擦干泪水,驾着车飞速离开炮仔巷现场。
“你知道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吗?我活着回来了。”白娘子匆匆回到芳华里,一脚踹开门,胸中的怒火足以将芳华里烧个精光。
他们夫妻间达成某种默契,无论如何从那方面看上去,他们仍然是一对恩爱夫妻,一块儿吃饭,一块儿应酬,一块儿睡觉,情感裂痕、心灵缝隙被他们形影不离的假恩爱很巧妙地修补了,勿庸置疑,这一切自然也是革命需要。实质上自行其事,彼此自由行事,互不干涉。她为此还相当得意,她错误地认为有一个个人的广阔的伸展空间,甚至就算在本地主流的电视秀上放荡一回也行。
她的小脑瓜高估了丈夫的胸怀、气量,瞧他整天披着高级行头,浑身闪耀着魔力光芒神气十足的样子就轻信地以为绅士修养深入肺腑,其实他连一滴油脂都没吸收,他只不过舶来了一层表皮,及某些不入流的小玩艺,其它什么也没学到,相反,那强健的磁场中产生某种排异抗体叫他变得更**、残暴、封建、迷信,也更无情。
她为小小的天真险些送掉自己的卿卿小命,更想象不到他竟然邪恶地将黑手伸向自己,这叫她寒心、愤怒、恐惧。太可笑了,她怎么整天和一头畜牲为伍呢。她一面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相当可笑,她甚至还故意放纵他。另一方面又对他的恶毒感到震惊,这是下毒手了。既然他先撕破了脸,那她就没必要为任何事遮羞了,她下定了决心,什么面子、虚荣、婚姻、地位、荣华富贵全不要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既然他不仁,那就别怪她不义了。
“你又发什么神经?”刘小晶和他的唯一证人洪诚一块儿醉酒之后,正在沙发上享受几内亚南坑咖啡的清香,瞧一团怒火冲了进来,调侃一句,他说。
白娘子不予理睬,一踏进客厅,随手将博古架拉倒,瓷器、花瓶、玉石、时钟顿时全部破碎。她快速冲向皮沙发,从沙发后的高尔夫球袋里抽出一根号铁杆,愤怒地砸将过去。这铁疙瘩是谁也惹不起的拳头。洪诚挥着手规劝,有话可以好好说,他瞧那夺命神器朝自己飞来有失体面地缩回小脖子,藏身沙发后。
“去死吧。”白娘子怒吼着。电视、翡翠茶几、玉壶、热水器、茶壶、水晶高腿杯等等,一一砸烂。
“有点能耐。”刘小晶嘲讽一句,很有大将风度缓缓地退入书房中。他说,“你该保留点气力,以便优雅地从大桥上跳下去。”她倒没有像一只燕子似的,直接飞过去,使用她那无影爪的绝世武功,撕下那张伪善的面具。
苏家君住在侧室里,听到家里可怕的碎裂声,光着脚丫从屋里跑了出来,瞧女主人披头散发像一位疯子似的,见什么砸什么,也不敢上前拦阻,只是好言相劝。白娘子小手一指,大喝闭嘴,胆敢上前,马上将她辞退。芳华里的魔力教苏家君享受到的五千项特权如今已成瘾,被辞退那是不堪想象的,立即被镇住了。她尴尬地站立在一旁,拍着小手,每砸烂一件东西,心头就震颤一下,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是规劝她理智些。
如此形成三人转,白娘子发疯似的乱砸家中的珍宝,而洪诚和苏家君则一面干着急,不断后退,提防被夺命神器砸到吃饭家伙,一面好言规劝,务必冷静,但怒火中烧的白娘子已停不下来了。
由于过分理智白娘子才没有发疯,她累坏了,飘然上楼去,她命令苏家君不许清理。她犹不解气,将刘小晶所有西服、领带、衬衣、鞋袜全部用剪刀铰了,把化妆品、镜子、书柜也全砸了。她手脚酸软,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往日的情景又历历在目,她后悔自己竟然如此的愚蠢,竟然嫁了如此一个恶棍?洒尽泪水,芳华里再也没有梦了,她动手收拾衣服,决定先到酒店过夜。
白娘子将黑色旅行皮箱从楼上直接飞下来,又令两个奴才吓了一跳。
洪诚一向小心谨慎,他勇敢地站了出来,证明刘副市长没有任何嫌疑,因为他整晚和副市长在一块儿,她冤枉了好人。‘好人’之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了,白娘子一把揪住洪秘书打过几层腊的头发,令树弯了腰,她没有足够的气力,否则会将他扔到外太空去。
一缕杂毛被揪住令洪诚痛苦地脚尖着地,又不敢对夫人动粗,嘴里啊啊乱叫。苏家君自然勇敢地上前劝架,人微言轻是对的,她的话没有任何份量,白娘子根本不予理睬。
恶气难消的白娘子一不作二不休,迅速冲入厨房里,拿出两瓶白酒,砸在地上,竟然也学着纵起火来。洪城又惊又怕,他又犯了一次错,从背后紧紧抱住愤怒的母狮子,使她无法放火。白娘子使尽泼辣手段,终不敌男人的气力。这是一只吼狮,又蹦又跳,爪子使不上劲,她就用可怕的小银牙,低头一口咬住洪城的手臂。
洪秘书二度遭殃,又疼又痛,又不敢放开她,强行将白娘子从厨房里抱出来,这才松开了手。他的左一句冷静右一句冷静只不过是一阵小小的噪声,唯一的成功是坚守了厨房大门。白娘子气力耗尽,顿时又泪流满面,所谓叫天天不应的孤独恰是此时的体会。她连皮箱也不要了,冲着屋里骂了一堆脏话,她也举起了离婚大旗,然后坦然地离开芳华里,并发誓再也不踏进这猪圈一步。
一场剧烈的斗争过后,芳华里变得一阵死寂。苏家君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又惊又怕。
“你要紧吗?”她问。
洪城几乎忘了疼痛,被一句话提醒了,这才发现手臂上流血了,那疯娘儿们将全部怨气全撒到他身上了。他有特殊免疫力倒不怎么担心伤口感染,苏家君从未意识到他是在泥里洗澡的畜牲,坚持必须先清洗皮开肉绽的伤口。
苏家君因为一时找不到典酒,抱怨林美丽是一个没用的管家婆,一瓶不值钱的典酒她倒是将它当成珍贵的东西深藏起来,而真正贵重的奇珍异宝则被白娘子当成草芥砸得满地粉碎。很幸运,她摸透了林美丽思路,终于被她找到了。当典酒不计多少地倒在洪诚的伤口上时,他终于尿到裤底里了。
查某人均有爱嚼舌的毛病,惊魂未定的苏家君禁不胜好奇,试探性地关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洪诚这个小官僚马上摆出另一幅嘴脸,警告一句,为她来之不易的优越特权,什么也别问,也别跟林美丽谈任何事,赶紧将屋子收拾干净。苏家君小小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反而要她收拾那么多破烂,岂不是要忙碌到天亮?不免暗暗叫苦。幸好洪城处理了伤口,也过来帮忙,忙碌到后半夜才将垃圾清理了。
刘小晶知道疯查某人走了,吩咐他们先去休息,明日再说,他们才各自歇息。
查某人没必要为一张愚蠢的结婚证付出一生的代价。白娘子既伤心又失落,甚至不愿回头看一眼,第二天就独自悄悄回省城去了,自此再也没有回到香城,而她苦心孤诣弄到的丑石,原本准备献给她老子,也扔在了芳华里,它是一颗真正的灾星。
白娘子没有保留地将底牌亮给母亲郭氏,并下定决心离婚,令人意外的是母亲竟然全力支持她。上次,查某仔下身差点送命,那件事就叫郭氏伤透了心。
她的老哲学竟是查某人就要嫁鸡随鸡,人生一世时间非常短暂,他们有一个小宝贝,为小孩子的幸福着想也有必要将就着过日子。如今矛盾已到不可调和的地步,胳膊自然往内拐,全力支持她。郭氏母女总是被省领导白景福批评她们身上的唯物主义成份不够丰富,想不到在此事上,她倒是非常彻底的唯物思想,她提议将小囝仔也可以归他抚养,一朵盛开的花儿,再要一个孩子也不是很困难的。但是这一点却没有得到白娘子的认同,她的缺点依然不改。
白景福这位无产阶级革命家不懈地追求最彻底的唯物主义高地也是一块烂泥淖,不见得更洁白。他很快就了解内幕,他认为那完全是傻娘儿们凭空捏造的胡闹,不同意。他一手制造的产品绝不容退回而羞辱他的面子,这一丑闻将毁了老同志的一世英名。他天才地认为时间可以弥合他们之间的小小矛盾,此时最需要的是冷静。再说离了婚,小鸟儿就能飞得更高,就更幸福?他们极端自私的行为是否考虑到小孩子的幸福了?就在白景福等待着时间将矛盾的尖牙磨平时,在未经老子同意,白娘子率先向法院提出申请。结果可想而知,暴跳如雷的革命家大发雷霆之怒,并且祭出断绝父女关系这一尚方宝剑,但唯物成份非常足够的白娘子就是不肯回头。
白娘子真正的铁石心肠,哪怕毛委员下命令,她仍不为所动,结果被老子赶出家门。她只好临时居住到妹子白恩家里内。白恩的丈夫养了一只聪明的八哥,整天充她高喊革命口号:离婚,离婚,离婚。
一棵大树的价值刘小晶绝不会低估的,他不负荆请罪,悠着性子等革命家发作,是他算准了没有老同志的批示,白娘子连个立锥之地都找不到。果然,老虎发威了,专线电话挂到芳华里,将他这个连老婆也管不住的没用男人骂个狗血淋头,命令立即回去,否则就剥他的皮。老同志的老脉博他摸得非常准确,他将命令当成一个小人情并且非常乐意顺坡下驴。
他以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炮仔巷的火灾纯属电器短路引发意外事故,并非人为事故,以此替自己开脱。
白景福并不关心谁放的火,造成多大损失之类的废话,他要的是和谐的大团结局面,这显得有些荒唐了。
阴阳先生替刘小晶占了一卦,白娘子胡闹之后,将乖乖回到他身边,结果又发生变幇卦。白娘子根本不买他们的账,哪怕断绝父女关系也非离婚不可。刘小晶倒是先心慌了,这一回他赌得可有些托大了,他不顾尊严双腿齐齐跪在丈母娘跟前,请求她宽宏和原谅,请求她出面调解。郭氏思前想后,特别是外孙女楚楚令她无法释怀,因此也就委曲求全,答应帮忙,但她可没写包票,事情始终没有转机,彼此就那样干耗着,直到法律完全修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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