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使命

清晨，星星仍在天空中停留，月亮挂在黑色的穹顶上，无声地凝视着这个世界。

从灯火通明的艾尔城中，走出了一个盛装打扮的少女。她戴着百花编成的花冠，但比花朵更娇艳的是她美丽无暇的面容。她身上的红色长裙是全艾尔最优秀的裁缝们彻夜不休赶工出来的，太阳般灿烂的金发披在长裙上，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她独自一人走上山岗，手里提着一个小木箱，背后是灯火通明的艾尔城。无数举着火炬的人们用热切的目光凝视着她的背影，但始终不敢上前一步。

因为这是那位神明，和这位少女一人的约会。

嘉兰诺德茫然地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昨晚休息之前，父亲和那些祭司们教给她的那一长串面对神明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她已经全部忘却了，只剩下他们看自己时满怀期待的眼神。

哪怕是深夜，她也能从王宫的窗户里看到城堡外那些不断晃动的无数小亮点，那是还在为她努力工作的人们。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他们被悉数调动起来，为了她的这场约会被派往城市的各个地方。

今天凌晨，那些筋疲力竭的工匠们向她展示那件华丽至极的长裙时，她还看到一旁同样彻夜未休的兄长们看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和他们从前的任何时候都不相同，像针刺一样让她不舒服，她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精神恍惚。

“神，这就是您对我的考验么？”嘉兰诺德苦涩地想。

昨天傍晚，她和那位神明定下约定时，她的内心是欢快的，无比期待的，她确信她比任何人都更期望这次约会后那场伟大的旅行。

但现在她感到迷茫和畏惧了，也许是畏惧那位神明，也许是畏惧某种使命，还可能是畏惧其他的什么东西。她现在只期望这条山路能长一些，再长一些，更长一些！甚至希望自己能永远就这么走着，走在赴约的路上。

可这是不可能的，她已经能看到约定地点那里的那株橡树了。

更令嘉兰诺德惊讶的是，安娜，或者应该心怀虔诚地以祂的真名称呼祂——安雯，已经等在那里了。

她的眼睛凝视着地面，慢慢走到安雯面前，小心翼翼地行了一礼。

“你来得很早，嘉兰诺德，”安雯说，“如何，你接受我的条件么？”

嘉兰诺德没有想到今天这位少女一般的神明会有这般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身上压着一座大山。她努力地想要流利地回答，但声音却止不住颤抖：

“是……是的，我已经准备好履行和您的约定。”

“唔，是么，那好，我也会履行我的承诺。”

嘉兰诺德的心脏用力地冲击着她的胸膛，听到神明的这句话，才稍微变慢了些许。然而，安雯的下一句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嘉兰诺德，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地面？抬起头，看着我。”

“你在害怕我，是吗？”

嘉兰诺德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安雯的这句话，似乎连索维里斯都没有帮她对这个提问做出任何准备。她抬起头，看到安雯那张新月一般纯洁美丽的面容。

“你和他们一样无趣了。”安雯失望地说。

嘉兰诺德沉默无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自己只不过是她永恒道路旁的一株杂草。究竟什么才是有趣的？怎样伟大的事情才能激起神的兴趣呢？那种事情是人类能够做到的吗？

自己失败了吗？

嘉兰诺德的心里一片冰凉。

可是她又不理解，这让她更加恐惧了。

“失败了吗？什么失败了？我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吗？”

她的鼻子一阵发酸，胸口越来越闷，她知道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安雯打量着她，悠悠地开口：“你穿成这样，可不能在野外远足，你不会连你是来干什么的都忘了吧？”

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嘉兰诺德一时间有点懵。

父亲和祭司们的嘱托？神明的期盼？还是艾尔城的人们的欢呼？她竟然只想得起这些东西了。

可是这些和她都没什么关系啊！她自己要做的是什么来着？

对了！她是要来赴约的！赴约赴约赴约，赴什么约来着？

嘉兰诺德突然抬起头，擦干了眼里的泪花，凝视着安雯:

“安娜，不，安雯大人，请原谅我的不敬，再给我一次准备和回答的时间。”

如果索维里斯和人类先祖们目睹了这一幕，他们一定会为这僭越的行为而抓狂。但安雯只是淡淡地看着嘉兰诺德，说了声“可以”。

嘉兰诺德站起来，提着自己的箱子走到了橡树后面。等到她再出现时，那件凝结了全艾尔人心血的长裙，和那顶娇艳的花冠都不见了，出现的是一个穿着普通的白色长袍的少女——她又变回了那个渴望远行的小画家。

“我随时都可以出发，并且向您献上我的那一滴血，安雯大人，”嘉兰诺德温柔地笑着，“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失常。”

“没关系，”安雯指了指天空，脸上竟也露出一丝笑容，“黎明前的最后一颗星，还没有落下去呢。”

……

索维里斯王的女儿和神明一起踏上了旅途，这个消息让艾尔的人们愉快地庆祝了三天三夜。

所有人都在庆贺，庆贺人类又一次受到了神的青睐，但人类先祖之一，圣堂武士的领袖卡里翁仍然愁眉不展。

他找到索维里斯，对他说：

“索维里斯王，祝贺您的女儿受到了生命之神的青睐，但你可曾理解了神明的深意？”

“卡里翁，我忠诚而勇敢的朋友，”索维里斯有些不解，“能否说说你理解了什么？”

“索维里斯王，”卡里翁说，“至高无上的莱尔第一次召见我们十三名先祖时，曾给予我们一个使命——建立一个伟大、永恒的文明。但自从神将无坚不摧的火赐给我们以来，我们已经在艾尔蹉跎太久了。

所以生命之神才会通过嘉兰诺德告诉我们，南方的月之湖，北方的雪之原，还有种种奇异美丽的景色。

这都是神明告知我们的，我们必将拥有的土地，而现在，是时候离开艾尔，开启我们伟大的征程了！”

索维里斯紧握着权杖的手开始激动地颤抖了：“你是对的，卡里翁！神一定是觉得我们的步伐太慢了！让我们携手利用我们的勇敢和智慧，还有火的力量，将神的威名传播到整个世界！

去召集所有的先祖，还有你的圣堂武士，伟大的征服时代，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