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3 偶然的频率
我对地理可谓是一窍不通,主要是记不住那么多地域信息。初高中的时候,义务教育的地理实际上分为了人文地理和“地理”地理,这样混搭地学起来颇有一种跟着教材旅游的感觉。这一章看看哪个城市有何种民俗,下一章又变成降雨循环了,果真是走马观花,中考以后忘得一干二净。美国大学有名为GeneralEducation的通识教育要求,自己专业学科领域外的重要分野也有要完成的必修课。在自然科学类,物理和化学属于每年选课的重头戏,本专业的学生恨不得刚开放系统的一瞬间就把名额选满了,留下的课程中,我选来选去最后还是地理。没想到支教活动正好空缺相关课程的讲师,负责人一看我的课表,眉飞色舞地把我分配到一个加上我才四人的备课组里。
初次组内碰头的下午,我竟是唯一准时到达会议室的,只好独自守着窗边的小圆桌,摊开随身带着的书来。正在看的这章在讨论大众对偶然现象的认知偏差。“Serendipity,”我犹豫地拼出来,把不认识的标题输进词典里,“无计划的幸运发现和相遇......吗?”“人一天大约经历三万件独立的事情,转换成月的话就是一百万件,根据大数定律......”
眼角余光,有身影推门进来,看来在外面就听到了我念念有词,边放包边抛过来一句“what”。
我抬起头。面前的人一副丝毫不介意迟到的样子,眼熟的棕金色头发这次被扎成了丸子。是Ava。
“AccordingtotheLawofLargeNumbers,what(根据大数定律,然后呢)”她特意用英语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我稍微愣住了一下,回应道:
“也就是说人平均每个月会经历一次幸运或者不幸的巧合。”
“你觉得是这样吗?”她单手撑着椅背,没有坐下。
“值得怀疑。小二十年我也只经历过那么一次和朋友的偶遇。”
“这算是第二次?”
“宁愿留着这个月的份额给小学生,”我开玩笑地说。
见到Ava当然是意料之外的新鲜事。而她又刚好在这个时刻出现,使我额外多了一层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久违地身处某段故事的核心,借由一个契机便可以让想法和现实发生某种程度上的融合。就之前短短十来分钟的接触,我确实对她身上什么独特的地方产生了兴趣,从而期待着能再遇见。当下的情况本来值得高兴,但清醒的自我意识从中作梗,谴责着被他人影响的自己,我便偏不想顺着她的话说了。
“是吧,”她轻松带过,随便坐下来,和上次一样开始啪嗒啪嗒地翻手机。
毕竟这次是同组的成员,她既然来了就是准备好参与的,我心里少了一层顾虑,便问道:
“你是为什么来参加支教的?”
“稍等昂,”她迅速敲完什么后将手机扣在桌面上,大脑才开始处理我的问题:“嗯......哦其实是因为我在修的课把这个列为了加分项目。”
我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下面要认真地讨论一下各自的动机,谁想她说完后又极其流畅地拿起了手机。这一放一拿让我躁得慌,有些扫兴,奈何她似乎确实有需要予以关注的事情。
“原来如此,”我稍加思索,“你是不是有消息急着回,抱歉,那还请别在意我。”
“啊......嗯。也不是特别重要吧,”这么说着,她视线并没有抬起来,也不再说话了。
我重新翻开书来。在其他成员到来前,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有韵律的平静中,唯有电子键盘穿插着翻动纸面的声音。
组内另外两位本地学生也相继到齐了。一位Ava翻版的课程加分志愿和一位纯公益志愿。初次见面,无非是试探性地问问对方的专业、老家之类的事宜。一圈下来,地理专业居然只有公益志愿的男生一人。支教活动的运营值得略微地担忧,好在对象是小学生,几个小时的备课总能产出点货真价实的知识来。再者,Ava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和方才判若两人,以相当的热情引导了话题走向。我想起之前迎新会的疑惑——一个能在瞬间能露出那般笑脸的女生怎么会和身边人格格不入。现在看来,Ava似乎有着自己的选择机制,她完全能在愿意的时候掌控一整个场面。一个收放自如的人。
她摊在桌面上的地理教材我认得,正是我自己在用的。原来四个人都在上同一节课程,只不过时间段错开了。那位不到四十的助理教授想必和红砖房的理念有某种发自内心的共鸣。他毕竟不是那种刻意演绎政治正确路线的教师,谁都能看出来的。之前在答疑时间我去拜访过他一次,进门的时候,他正对着眼前的三台显示器倒腾。走进上前,分别是文字编译、3D制图,和看不明白的代码,尤其是最后一项,与他颇为艺术的穿着极其不搭调。他摘下半透明的方形边框眼镜,以柔和又清脆的声音跟我交谈。我本不是地理专业的学生,对于地壳如何变动这种知识只要记忆下来就好,实际上没有需要解答的问题,但他的课程就是有那样一种亲和力,仿佛自然科学也有自己可讲的故事一样。
“那是位很友善的教授,”我顺口说了出来。他们明显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两人跟着附和,Ava倒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