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4 偶然的频率（二）

组内很快定下第一次的课题，其实只是顺着教材的第一章往后面讲。因为跟前那本心理书的缘故，其他人多半是把我误当成了热衷于学习的勤奋中国学生，愣是把制作讲课稿这种麻烦事交了过来。毕竟是我自己讨的课外工作，写讲稿就去写好了，如果能顺带赚到学分倒是很值当。说好了各自准备的内容，五十分钟的短会随之解散。这种小场合，自己先走总觉得有点冷淡了，我便故意放慢动作，等Ava起身时和她一前一后走出门。我先开口道：

“Ava同学，今天很有领袖气质。”

“谢谢，Dan同学还是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的什么？”

我顺着她并排往西面走，接下来没什么其他安排，走路同行一段也不错。

“友善，”她俏皮地撇了撇嘴，以相当轻松的步态走着，身上的奶油色雪纺衫跟着飘舞。

“我确实很喜欢那个教授。”

“人以类聚嘛。”

“近朱者赤更贴切一些。”

她笑了出来——不只是脸庞上的一个表情，而更像是属于全身的。她笑起来的时候稍稍仰起头，眯起眼睛，侧肩随着轻轻抖动，走路的姿势分明跟着跃动了起来。那是一种自然不失童趣，却又足以出现在社交晚宴上的充满感染力的笑容。迎面走来的一队学生不自觉间停下了自己的对话，好奇地看向这边。而在陶醉于Ava笑声的同时，我觉察到自己也单纯地享受着身旁貌美女性的陪伴，以及随之而来的、众人略带羡慕的视线。

如果只是这样人畜无害、快乐的肤浅，今天就随它去吧。可我对Ava几乎一无所知；她的容貌于我无法是容貌外的任何其他东西、包含任何额外的意义。我的肤浅继而人为塑造了她的肤浅，这是不公平的。

“说起来，我都忘了问你学什么。”

“这属于忘不忘记的事？”

“因为总觉得有什么更想了解的东西，我也说不好。”

她侧着看过来，说道：“我是传媒。”

“原来如此。”

“你还真是喜欢说这句话。”

我自觉不妥当，赶紧接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说。传媒啊，感觉你很有那种的气质。”

“你别紧张啊。”她又笑了。

到头来，不管我的态度，她都是那副常驻的得意眼神，就好像彰显着自己正是站在舞池中央的焦点嘉宾，优雅又灵动地掌握着舞会的进程。我忽然明白了——我是想邀她跳上一曲，如此一来就能解开那从容背后的秘诀；我或许不渴望拥有那份从容，却无论如何都想理解它。舞会的一切都发生在当下，那么答案也一定藏在当下。专业也好家庭也罢，我需要的不是查户口似的白开水对白，而是更加华丽的、能和她自如穿梭于舞池之间的某种韵律、节奏。

我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应道：“好嘞老板。”举着交叉的双臂仰头，看到天上绵羊云缓缓飘过，总觉得不如去海边转转。我涌上一股要邀请Ava的冲动，但终归有越界的自觉，只好作罢，和她在路口道别：

“我走那边去上课。咱下周见？”

“好的好的，老总。”她摆了摆手。

我站在原地目送她一段，才想起自行车还锁在教堂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