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高个子的梦

依我的理性分析，高个子要是稍微谨慎一点，不去碰无面人大哥这种人的女人，他这一辈子肯定能活得轻松惬意。

“你肤浅了。男人这一辈子，光有女人，远远不够。”高个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我知道，你跟许多人的想法一样，以为一个男人有很多女人爱慕，这辈子就算活得短暂些，也值了。你没经历过我这样的生活，所以你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等你有女人了，你又会想要事业。所谓事业，就是在你死后，还能让你被别人记起的那些事。人心就是这样，永不满足。”高个子继续说道，“那些永远停在想象中的人，他的一生恐怕是有缺失的。不过，反过来说，人不应被自己渴望的东西约束。不要以为得到什么了，就会怎么怎么地。不是那回事。”

我点点头。我完全同意高个子的话。我想，我已经错过了很多。我指的是我已经逝去的那些青春年华。一个长时间静静地坐在河边等待的年轻人，虽然他脑子里浮想联翩，但他确实浪费了宝贵的青春。而那些在摸爬滚打中领略人生的，虽然成败难说，但他们没有年华虚度。也就是说，他们好好利用了他们的人生。你要是因为害怕、恐惧而没有去做什么，那你的害怕和恐惧，就是你的拦路虎。

“兄弟，你我有生死之交，接下来，你要是肯跟我走，我当然会感谢你。不过，这不是你的战争，你没必要参与。”高个子说道，“我要去找那个无面人大哥算总账。今天晚上，要不是将他弄死，他会很快派人来把我弄死。”

“你不先找个地方养养伤，养足精力了，再来么？”我劝慰道，“现在这状态，我们恐怕没有胜算。”

“不，现在反而是最恰当的好时机。你看，夜已经深了，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特别是那个无面人大哥，这里是他的地盘，我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被他弄得只剩半口气，他肯定以为我们不敢轻举妄动。”高个子反驳道，“现在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虽然我们也很虚弱，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说着，高个子一瘸一拐走向仓库。我眼睁睁看着他放倒了门口的无面人。我的双脚又不听使唤了，情不自禁朝他走去。我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地在说“跟上去，跟上去”。

“你想要不一样的人生么？那就去做不一样的事，跟你原来的做法相反。”

空中传来这么一个声音。这声音确实很有蛊惑性，我没法不受其影响。想到这里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系统的虚构，我打消了内心的愧疚感。但有一点还是没法改变：我一再确认眼前的一切是真的还是虚构的。我没有完全相信，眼前所见只是系统里的假设。

这里有个逻辑悖论：如果我确定眼前之事全是真的，那我不可能不谨慎。我不会轻易参与或被卷入到某些事情中去。我知道生命有限，见识、经验有限，有些事会将我卷入无法翻身的深渊。一旦我认为眼前的事都是虚构的，我自然可以大胆参与——反正不是真的，只当是游戏，以认真的态度来玩这个游戏就是了。我能在一个虚构的系统里玩得开心。这就是悖论：一旦回到真实世界，我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行为模式。问题就在这里：那我在这个虚构的系统里来历练做什么呢？我无法理解那些游戏玩家：既然在游戏里体验到的经历和快乐，无法迁移到现实生活中，为什么要沉迷于游戏？这是对现实生活的逃避么？

我拒绝逃避。我进入这个系统，其目的是为了历练，然后用到现实生活中。我愿意抛弃过往的一切行为习惯，在系统里形成新的行为习惯，然后，带着新的行为习惯，进入到现实生活中。

正这么想着，一个无面人拿着刀朝我冲过来。这不能怪他了。我尾随高个子二次闯入仓库，他把我当做对手了。我还是有机会逃开的，不过，我没有逃走，而是迎头而上，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的刀夺了过来。更多的无面人围了过来。我知道，我已经卷入了这场不属于我的战争。我没有理由伤害他们。可他们执意要伤害我，我也只能反抗了。

这是极好的开始。我已经将自己逼到了死地。新的人生即将开启。眼前，高个子奋力搏杀，砍倒了一个个无面人，让我想起他们在游戏中砍倒怪物的场景。很难想象，你们能在现实生活中这么做。要是回到现实生活的真实场景，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必须以别的方式，释放内心的野性。

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无面人后，高个子渐渐逼近无面人大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区分他说的无面人大哥的，或许他们之间的纠葛深沉，他凭气味都能辨认出眼前的人，就是那个要解决他，而现在他正试图解决的人。

“忍了很久，就等这一刻了。我差点没命。”高个子说着，已经将刀架在无面人大哥的脖子上了。

“我谅你不敢。我手下人正赶过来。你们死定了。”无面人大哥冷冷地说道，“你们走不出这个码头仓库的。”

这话在我心里引发了小小的波澜。这种感觉很不好受。显然，无面人大哥的话对我是极大的干扰。我努力克服这一波干扰。我发现我忽然怒火中烧，极度愤怒。我想，你竟然要灭我，那我绝不放过你。

庆幸，我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我提议高个子将眼前的无面人绑起来，以他作为肉盾，掩护我们撤离。高个子不愿意听，他一心想马上解决眼前这个无面人。

“现在不解决他，以后麻烦重重。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派人来解决我了。这是我最近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高个子喘着粗气说道。

“你没想过我们要怎么撤退么？”我问。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高个子说道。

我分明看到后面涌过来的无面人越来越多。我猜想，要是不用无面人大哥做肉盾来掩护，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全身而退。这不仅仅是电影里面的桥段，也是我们最后的选择。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解决这个人再说。”高个子大吼一声，“动手。”

无面人大哥应声倒下。高个子用极端残忍而迅速的手法，解决了无面人大哥。

“接下来怎么办？”我有些胆怯地问道。

“杀出一条血路。”高个子喊道，“不怕死的，你们只管上来。”

我看见高个子两只胳膊都在淌血。他不过是强装镇定。其实，他已经极度虚弱了，根本没法再战斗。我也不由得患得患失起来：单凭我个人，根本逃不出这里。这个害人精。不过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在砍倒两三个无面人之后，后来的无面人停住了。他们屏住呼吸，似乎在等待躺在地上的那个无面人大哥发号施令。我们对峙了差不多三分钟，无面人们失去了斗志，一个接一个转身离开了。最后剩下三个无面人，朝我们冲过来。高个子轻轻松松就将他们给解决了。

解决完外部威胁后，我们都累趴下了，索性在仓库里躺下来。我们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这里舒舒服服睡一觉，直到天亮。我猜高个子根本就没想活着离开这里。他应该已经知道，凭他的体能，走出这里的希望不大。与其如此，倒不如先解决无面人大哥这个最大的威胁。这种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策略，确实值得我学习。我不禁感慨：大个子有大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