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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爱情

“以后你俩处对象结婚了要记住,一个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特殊,她会难受会疼,那种疼装不出来,比其他疼还要令人难受,男人得尽量体谅照顾,多担待点儿她。再就是更年期,更得多担待。这个阶段短则几年,长则十几年,心情不受控制,调理不好就是抑郁症。但你爸他不懂!和他结婚二十多年,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就这样你爸还这么对我,他有良心嘛!我这口腔里烂多长时间了都不好我都没去医院看,怕花钱,为他着想,他呢,什么时候为我想过!我已经在手机上查了,整不好就是癌!”我妈坐在饭桌前,两只手抹着眼泪带着哭腔哑着嗓子和我说这些,桌上的沙棘果汁一口没动。

就在这个早上的早些时候我爸妈吵了架。今天我爸没赖床洗漱完就做饭炒菜,他在菜板上切着干豆腐和青椒,打算简单炒一下勾个芡。干豆腐切成菱形块以后,我爸和正在梳头的我妈说:“最近我们影院要裁员,我想请我们领班吃顿饭。影院保洁这个活不累,主要是和垃圾房不冲突,这活儿再丢了就不好找合适的了。”我爸在商场楼上影院还有个保洁的工作,每天就干一上午,下午就去地下的垃圾房,一天两份工无缝衔接,还拿着两份工资,再加上他的“提成”,一起构成了他的月总收入,保证我们家的开销,维持生活。

“请!请!请!天天整那些没用的,她算干啥的,是管裁员的嘛?!帮她卖垃圾我就不同意,还请她吃饭!”每月工资用来还房贷的我妈摔下了木梳满是怒气的对我爸喊。

“咋就没用,就领班知道谁表现好,工作卖力。她再和经理说,那肯定谁不行谁走。你以为我白帮她卖垃圾?!”我爸的重刀让墨绿的青椒四分五裂。

“屁!谁干活谁不干活经理瞎?!看不见?!用得着她说?给她卖垃圾,还请她吃饭?那你工资也直接给她呗!你俩一起过得了!”我妈怒气更甚,暴力的冲好沙棘果汁。

“你又抽啥邪风?!不请就不请呗,我又没说一定得请。这不是和你商量呢吗?说这些没用的干啥?!”我爸切好了菜,摔下了菜刀,瞪了我妈一眼。

“我抽邪风?!我说的话没用?!你良心被狗吃了!这饭你要敢请咱俩没完!”我妈把杯子撂在桌子上,晃出一口沙棘果汁。

“不请了!不请了!请了也得被你搅黄了!和你好说好商量还不行,真是更年期!”我爸把切好的菜装在盘子里。迅猛的动作让两块青椒掉在地上,我爸没捡,起脚用力地把它们踢到垃圾桶旁边。

“我更年期!我更年期!那你找个不是更年期的过吧!和你这么些年,哪一天过的是好日子!老的欺负我,小的累我,你还气我!我更年期这样也是你家人磨的!……”我妈尖锐刺耳的怒吼声中掺杂着许多不堪入耳的脏话和我早已熟知的经年往事,一连串的语言输出让坐在沙发上的我头大。隔着卧室的门我感觉到我哥从床上坐了起来。

“行啦!你还没完啦!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过去了再提有啥用?!再说和我过日子委屈你啦?!都是你自己愿意!我也没求你!”我爸被骂的瞪圆了眼,做出了回应,手端着的切好的菜撂在了桌子上。

“啊!你想干啥?!你个没良心的!我说这些咋没用?!咋没用?!我再不说就憋死啦!我再不说就没人记得啦!……”我妈尖叫着向我爸走去,短短几步路的距离脏话连篇,怒骂不断。我感觉天塌地陷,天崩地裂,

天雷在大片的黑云中滚动,地面上的裂缝吐出火舌淹没一切,雷和火交织在一起,我在其中挣扎喘不过来气。随后我妈的手打在了我爸赤裸的身上发出清亮的响声,为我妈的骂声打着节奏。这节奏把我从末日景象中抽离出来,我从沙发上站起身看着他俩说:“干啥啊?!你俩干啥啊?!有啥话好好说呗。这是干啥啊?”在吐出第一个字的时候我就不受控制的咧开嘴哭了出来,没有悲伤的呜咽或者泣不成声,但大滴大滴的泪珠从脸上滑落,挂在了我的胡茬上,像挂着一个晶莹透亮的灯笼。这样的紧急关头,我没能做情绪的主人,反倒让情绪做了我的主人。

“每次你俩吵,我就害怕,心不舒服,都不敢插嘴说话。饭该请就请,不该请也没必要请,那就好好说呗。还至于吵一架吗?!”我又说了话,虽然控制住了情绪和泪水,但身上的肌肉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好像向他俩乞求着怜悯,乞求他俩别吵了,再吵就打起来了。

“老儿子你哭啥?!这也能让你掉眼泪!”我爸半是疑惑半是关心或者还有点儿嫌弃我不争气的意思闪过我妈向我走来。最后停在了沙发旁边,换了衣服和鞋,也没和我和我妈说什么,直接摔门走了。

我妈失魂落魄的坐在了桌前,颤抖着拿起沙棘果汁又重重的放下,又晃出一大口,拍在了桌子上,我闻到沙棘果汁酸甜的气味,可能没充分化开,今天的沙棘果汁还带点咸苦味儿。之后我妈就将过去的事一件一件如数家珍的哭诉出来,然后对我和在卧室床上静坐的我哥进行教育。整个过程我一言不发,有气无力的局促在沙发上。

“哎呀,手机上的别信!都是骗人的,夸大病情。妈,你的口腔溃疡确实有点儿严重,别拖了,哪天休班我俩和你去医院看看,看到底是咋回事,没准儿吃点儿药就好了,不看永远都不知道是啥。别瞎猜,轻信就是癌!”我反驳着安慰我妈,我重新做了情绪和身体的主人,不再流泪,不再颤抖,平复了的心情指挥右手擦了擦眼和脸,抹光了已经干了的泪痕。

我妈说出这些话感觉好了些,除了眼睛红了,鼻音重了,嗓子哑了,一切算是正常了。她用纸擤了擤鼻子,擤的时候眼睛又挤出了几滴泪落在纸上。一张纸最后被揉成一团被我妈攥在手里。我妈不再说什么,起身把桌子上的沙棘果汁倒在了洗碗池子里,空杯子也顺势扔了进去,碰撞着发出玻璃的空响。之后我妈就换了衣服挎起包也摔门走了。本来他俩是一起坐小红去上班的,我妈也在商场楼上的饭店后厨打工。今天她肯定得坐公交走了。说不定晚上下班也是自己拼车回来,不坐我爸的小红。一定是这样,刚吵完架,怎么可能坐同一辆车呢?

我想着这些,又想象着其他可能发生的事。这时我哥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我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我读出他目光中和我一样的疑惑:难道这就是爱情?这就是婚姻?

我转过头看了看桌子上我爸已经切好但没炒的那盘菜,电饭锅发出“咕噜咕噜”的细微声响。我爸没炒的菜就由我哥来炒,我爸没带的饭就由我俩来吃。有些事非常简单,很容易就可以完成,甚至不用本人亲自完成。但有些事还是需要本人亲自去做才能完成,只有亲力亲为才能取得成效。希望我爸能懂。

我爸应该是懂的,不然也不能有过去,有我俩,有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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