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神仙打架（三）

那老妪沉吟片刻，道：”刚才那人修为极高，又会魔教独有的邪术，却藏头盖尾，鬼鬼祟祟，我怀疑他就是‘无法无天’中的一个。”回想当时情形，当真惊险万分！若非那小孩踩断树枝，惊动了那人，阻得片刻，才等到这混元宗弟子赶到，自己早已死在那人掌下了。

生死之间，只隔一线！任她心性沉着，此刻回想起来，亦觉侥幸。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金满仓，不禁感叹：“想我何等身份，却要这小孩子来救！”

那汉子一惊，道：“那人便是魔教护法？”又疑惑道：“但他为何不将我一起杀了？反而一见到弟子，却匆匆离开？”

那老妪愤然道：“他抢了那石盒，自然要速速回去，岂会为了杀你而浪费时间？“

那汉子道：”那是为什么？“

那老妪并不答话，转头看向门外夜色，怔怔出神，过了半响，才缓缓道：”此事极为机密，倘若传了开去，必定人心惶惶，只怕万年大劫未至，天下就要大乱……“

那汉子神色一凛，道：”倘若事关机密，弟子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那老妪摇摇头，问道：“你听说过魔虫吗？”

那汉子脸色一变，道：”八劫魔虫？”

那老妪道：”正是。“

那汉子不禁失声惊呼，道：”那……那石盒里装的……装的是......八劫魔虫？“他素来稳重，心性坚韧，否则绝不可能在魔教卧底二十年，而不被人发现。但此刻听到“八劫魔虫”这四个字，竟忍不住心神大震。

那老妪摇头道：”不是魔虫，是魔卵。“

那汉子一怔：”魔卵？“

那老妪道：”不错。那石盒中装的，便是那八劫魔虫之卵。”

那汉子恍然道：“怪不得那人急着离开！那东西邪恶至极，在身上多放得一刻，便多一刻凶险。只是……那八劫魔虫不是早就被那位前辈斩杀，怎得还有魔卵留下？”

那老妪道：“此事乃仙门机密，从未记载于典籍之中，你不知道也很正常。当年那位前辈斩杀魔虫之后，在它体内发现了一颗魔卵，本想一并毁去，奈何当时他已身负重伤，油尽灯枯，无奈之下，只好将其封印。又在封印之处结庐而居，留下传承，世代镇守。那位前辈结庐之处，便在东篱山脚下，他所留下的传承，便是现在的东篱剑宗。”

那汉子一惊：”原来东篱剑宗，竟是那位前辈所创！“

那老妪叹道：”只可惜那位前辈留下的传承，并非师传身授，只能凭借他那柄神剑才能施展！一千年前，东篱剑宗上一代传人突然失踪，从此断了传承，魔卵无人镇守，这才让魔教有了可乘之机……”

那汉子叹道：“怪不得这许多年，东篱剑宗都不见传人现世，原来是这个道理。”

那老妪道：”因此魔教趁东篱剑宗无人镇守，破坏封印，盗出了魔卵。他们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哪知早已被你师尊察觉。”

那汉子一怔，道：“我师尊？”

那老妪道：“不错。万年大劫将至，魔渊即将开启，倘若又被魔教得到魔虫，这天下岂非更加大乱！你师尊洞察先机，早作谋划，数日前他接到消息，古老魔终于破开封印，盗得魔卵，准备闭关将其炼化。便传信于我，邀我一起强闯苍穹峰，夺回魔卵……“

那汉子一怔，道：”原来古老魔闭关，是为了炼化那魔卵？他闭关的消息，却是弟子传出去的。“

那老妪点点头道：”那就是了，苍穹峰虽戒备森严，却也难不倒你师尊和我。只是没料到那魔卵如此阴毒，我们一时不查，竟被它吸走了半身的灵力，好不容易才挣脱开来，合力将它封印进石盒，却也因此修为大损，被古老魔带了两大魔尊，半路追上……“

那汉子道：“弟子曾看过魔教典史，据说那魔虫专门吞噬天地灵气，对我修仙者尤其致命，凡是被它接触到的人，灵力瞬间被吸空，化为干尸，当真恐怖无比......“

那老妪长叹一声，道：“幸而只是魔卵，而非魔虫，否则的话……”说到这里，回想起当时被魔卵附体的情形，兀自后怕不已。

那汉子心头一动，问道：”那我师尊他......人在何处？“

那老妪道：“当时情况危急，你师尊为了保护魔卵，让我带着石盒先走，他自己留下断后……”

那汉子不由一凛，心想：“师尊他老人家固然修为高深，但那古老魔身为魔教教主，更是法力通天！他老人家半身修为被魔卵吸走，为了掩护赵师叔逃走，势必拼命阻拦，大战之下，后果实难预料。”

那老妪见他脸露忧虑之色，安慰道：”你师尊修为通天，又有神器护身，定然不会有事，你也无须担心。只怪老身守护不力，辜负了空道友的重托，还是没能保住魔卵，又被魔教夺走了。”

那汉子道：“那也怪不得赵师叔。“顿了顿，又道道：”不知我师尊他......在何处与赵师叔分开的？”

那老妪知他要去寻找，摇摇头道：“你不用想了，凭你修为，便是告诉了你也没用。”

那汉子道：“师尊有难，弟子岂能见死不救？还望赵师叔告之，弟子感激不尽。”

那老妪叹了口气，道：“我和他分手之处，距离此地三千里，在北方十万大山之中。”

那汉子闻言一呆，脸现黯然。倘若是别的地方，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去寻找一番。但那十万大山，却是世间最凶险的所在，别说自己此刻身负重伤，即使修为尽复，一旦进去，也决计难再难活着出来。

两人一个骤闻师讯，忧心重重，一个心怀愧疚，沉默不语，却谁也没留心地上的金满仓，早已悄悄醒转。

原来他被那老妪慑晕，只过得片刻，便觉胸口发热，一股暖流从心口钻入，随即醒转。躺在地上，不敢动弹，竖起耳朵，偷听两人谈话。听他们说什么”卧底名单，封魔大阵“，又什么”万年大姐、八姐魔虫“，犹如在听天书般，一句都不懂。无聊之际，又听他们说到那石盒之中装的，却是一只什么虫卵，不禁更为失望。

忽觉一阵尿意袭来，心中大骂：“死老太婆，贼汉子，你们再不走，老子可要尿在身上了。”

忽然想起一事，心头一跳：”哎呀，不好！“微微侧头，向拿火堆瞧去。那石盒在火里烧了这么久，那八劫魔卵，岂不是要变成八劫烤卵了？谁知身体刚动，便觉脖子一紧，被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耳边听到那老妪的声音，厉声喝道：“你怎会醒的？”

金满仓吓了一跳，道：”我……我……“

那老妪伸手一探，已从头到脚，隔空在他身上搜了一遍。忽然脸色一变，喝道：”这是什么？“

金满仓往她掌心瞧去，见是一枚陈旧的铜钱，道：”这......这是道士师傅......留......留给我的。“

那老妪皱眉道：”道士师傅？“随即想起，这小孩说过的他身世，他从小被一个老道收养，问道：”那个史半仙？“

金满仓道：”是。“

那老妪道：”他真名叫什么？“

金满仓道：”史道有。“

那老妪一愣，问道：”死道友？“

金满仓笑道：”史道有，不是死道友。史书的史，道士的道，有无的有。“那史半仙以前每次自报姓名，生怕别人误会，都要跟着解释一番。金满仓见那老妪表情，知道她果然也会错了意，便也跟着解释了一番。

那老妪默念了两遍：”史道有？史道有？“心想这名字倒也奇怪，莫非此人也是修仙者？但普天之下的修仙者，但凡稍有名气，她尽皆知道，可这”史道有“之名，当真闻所未闻。

又低头去瞧那枚铜钱。这东西甚是奇特，明明就在自己手中，看上去也并无特异之处，但在神念感知之下，却空空荡荡，竟仿佛不存在似的。

怪不得方才两人交手之时，均未发觉这小孩躲在草丛中，原来他身上有这样一件能隔离神念的法宝！

又想起那小孩说过，那史道有抚养他长大，两人日子过得很是穷困潦倒。倘若他当真是修仙者，又岂会缺俗世之钱？倘若不是，如此神奇的一件法宝，他又从何而来的？可惜那”史道有“早已过世，其中隐情，却再也无人知晓。

那汉子也发现这铜钱不对，惊讶道：”这是什么法宝？“那老妪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那汉子更是惊讶，连这位前辈也瞧不出来历，这枚铜钱岂是寻常之物？

那老妪轻轻将金满仓放下，将铜钱还给他，沉声道：”这是一件难得法宝，你须得藏好了，要是被别的修仙者瞧见，说不定怀璧其罪，反而会害了你。”这铜钱固然神奇，但她何等身份，岂会觊觎一个小孩的东西，又念及金满仓救过自己，因此好心出言叮嘱。

金满仓忙道：“是，是。“接过铜钱，心想：“原来这竟然是一件法宝！怪不得道士师傅千叮万嘱，一定要我好好保管。只是他一个凡人，又从哪里来的这东西呢？”

那老妪顿了一顿，又道：“方才你救了我性命，按道理我应当有所报答。但眼下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这样罢，我传你一篇入门灵诀，倘若你能修炼有成，将来我便送你一场仙缘。“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给金满仓。

金满仓大喜过望，接过书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嘭嘭嘭”，连连磕头，口中喊道：“多谢师尊，多谢师尊。“他方才偷听两人说话，那汉子口口声声：”我师尊，我师尊“，此刻惊喜交加，便也学着那汉子，脱口而出，口称师尊。

修仙不易，这入门的第一关，更难如登天！若是有钱，可供奉仙师，学习法术。若是有势，可引荐仙门，踏入仙途。倘若无钱又无势，只要根骨天资，异于常人，机缘巧合之下，也能被修仙者看中。但金满仓根骨天资如何，不得而知？但这钱、势两样，却是一样也没有。此刻出乎意料，蒙那老妪传授仙诀，更允诺将来送他一场仙缘，当真好比天上掉馅饼，激动之下，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他以往磕头，多半弄虚作假。比如坑蒙拐骗被人抓了现行，为博取同情，磕头求饶。但磕头之时，非以额头撞地，而是以手背垫头，掌心拍地，砰砰作响，心中更是乌龟王八蛋的大骂：”你个不肖子孙，竟然让老子给儿子磕头，爷爷给孙子磕头。他奶奶的，你出门便被撞死，喝水被呛死，睡觉的时候被枕头闷死.......“

但此刻他给这老妪磕头，却是老老实实，真心诚意，毫无水分，额头撞地，砰砰作响。

那老妪见状，忙喝道：“不可！”便欲伸手阻拦，不料伤势发作，胸口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灿，急忙伸手扶住门柱，待缓过神来，金满仓已磕头完毕，站起身来。

那老妪见他额头红肿，颤声问道：“你……你刚才磕……磕了多……多少个头？”

金满仓一怔，道：“这倒没数过。”

那汉子站在一旁，脸上露出古怪之色，低声道：“十七八个。”

那老妪呆了一呆，默然半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从怀中取出一块东西，交给金满仓。金满仓接过一看，却是一块翠绿的玉佩，在火光映照下，晶莹剔透，其中隐隐透红，仿佛有一小团烈火被封印其中，一看便不是凡物，问道：“这是什么？”

那老妪道：”你拿着玉佩去掩月山，她们见了，自会有人带你来找我。“

金满仓不解，刚要开口询问。只听那汉子笑道：“这是赵师叔的信物。她老人家已经答应收你为徒！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磕头谢恩！”

金满仓一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