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云源一
“你说的跟真的一样。”云源一苦笑着,眼神有些黯淡。
我开始反思我的话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虽然我知道这么敷衍旁人其实很有问题,而且我还一直满不在乎地这么说着,但如果因为这样伤到了可爱的小男孩的心,我还是会愧疚的。
人们对待他人的态度果然与他人的颜值密切相关呢。
我还在思考要不要做些什么来弥补一下我的过失的时候,云源一却语气轻快地向我搭话,笑得很阳光。
“吓到了吧,现在知道你这么说有多气人了吧。”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我本该会信你的,如果你的笑容中不带着些牵强的话。
我说的话倒不至于伤人至此,那么,他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并不怎么熟悉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原由,也便懒得再想下去了。
我的话里一定有哪一点刺激到了他,不过我也没什么深究的兴趣就是了。
等到下次和他说起相关话题的时候注意一下好了,如果还有交流机会的话。
“我们好像还是室友诶。”他带过了这个话题,继续和我聊着天。
“嗯,我知道。”
“我后面会住校的,你呢?”
“那我们就是长期室友了,我也会住校的。”
“挺好的……我们学校很美吧。”
“是的,是一个很美的学校。”
“老师们也很好。”云源一抿了抿嘴,微微低着头,“所以,希望你在一高过的开心。”
他其实很努力地在隐藏自己的心理,可他还是过于稚嫩,我又恰好长于此道,以至于他的情绪波动在我眼中有如黑夜中的篝火,规模并不大,但却相当显眼。
明明心情不是很好,却还是勉强自己和互不了解的人漫无目的地聊着没有趣味的天,扯着毫无关系的话题。
这样会有多累啊。
可他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得不到半点好处,那为何要这样难为自己呢?
或许只是以我的眼光看不出来罢了,人类不可能做于己无利的事情,人类是自私的动物。
毕竟就算是再高尚的人,也能从自己的事业中得到强烈的愉悦。
所以,云源一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呢?
很难得地,我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强烈地感到好奇。
为什么要流露出这样一种泫然欲泣的神色呢?为什么要这样祝福一个刚刚认识的人呢?为什么你的祝福中带着满满的遗憾,就好像你过得并不快乐,而你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一样。
一个又一个的疑问在我脑海中涌现出来,有的时候好奇心太旺盛真是一件麻烦事,让我迫切地想要探究云源一的内心。不过我的脑子很清醒,知道这不是现在该做的事,也就没有胡乱询问什么。
临时起意之事尚需三思而行,热情消退有时也只在须臾之间,就算好奇心能长久地延续着,也还是得等以后变得更熟络些。
所以,我克制住了自己,只是微笑着回了他一句,“谢谢,希望你也是。”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我。
“源一———”前面有男生向云源一招手,呼唤他过去。
“那我就先过去了,到寝室再聊吧。”云源一对着我有些歉意地笑笑,小步向前面跑去了。
他好像有些急于离开,但是他的姿态又有些僵硬,可能也不太希望去往那边。
那他究竟想去往哪里呢?
他奔走于他不喜欢的地方,与他不愿意交往的人相交,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
我看着他和那些男生说着话,被环绕在他们中间,众星捧月,耀眼的像是水晶城堡里的公主,可惜脸上的笑容还是带着些牵强。
那其实是一般人眼中相当阳光的笑容,只是被我看出了其中的表演成分与更深层次的情绪。
他的笑容很像我以前对着镜子练习出来的笑容,那是那时候是为了慰藉我的父母,让他们不再那样为我忧心,所以特地练习而出的笑容。
他明明站在阳光之下,可看起来却与在风雨中漂零的浪人一般无二,无所依靠,亦无可奈何。
我突然有点想帮帮他了。
在我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在我经历无数次的崩溃之后,我开始迷上了一件事———养成,我开始养猫、养狗、养鹦鹉,去帮助那些值得被帮助的可怜人……当我花费了我的时间,当我以一种平等的姿态去面对他们,当我看到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容的时候,一股无上的成就感在我心中炸裂开来,像最为芬芳的美酒一样醉人,让我有些头晕目眩。
这让我觉得我还切实的活着,而不是浑浑噩噩地混着日子,不像是薛定谔的猫,活得稀里糊涂,活着和死了没有半点区别。
那猫好像也不是自愿如此来着,算了,反正马马虎虎就是那个意思。
所以,我想去做些什么,虽然我连自己都管不好,但我还是想帮帮他,不是为了云源一,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心思通达。
我不是一个好人,我只是单纯地、很享受这个过程。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湖中有些凋败的荷花与懒洋洋的天鹅,突然有些反胃。
不,不是这样的,我在说什么屁话。
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塑造得这么高尚呢?
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开心呢,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开心呢?
我只是……只是有点期待,期待有一天会有合得来的人来到我的身边而已。
想通过给予他人恩惠来获得他人的认可,想得到众人的环绕,想要借此招来一群志趣相投的朋友。
只是因为我向来的自视甚高,这才一直做着孤家寡人罢了。
在这装什么好人?
在这装什么成熟?
自以为清醒地说云源一是在伪装,可难道我自己就没又吗?
明明怕得都快瑟瑟发抖了,可还是装出一副大无畏的模样,结果倒差点把自己也骗过了。
孤独有如无底深渊,我扒在悬崖边上,绝望地呼唤着救助。
不过是因为没人听到我的求救,不过是因为没人伸出援手,不过是靠着自己的力量苟延残喘下来了,就敢大言不惭地把自己视为超脱者,视为施救者吗?
未免也太丢人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