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出走的2婶

第一轮下岗潮起于九十年代，当时因中国经济中，国有企业占据经济的绝对比例，然而由于管理落后等诸多原因一直效率低下，众多国有企业面临改革开放后带来的一系列冲击，不得已进行重组后的必要改革措施而引起的职工下岗。很不幸，我们的父辈那一代人都遇上了，成为了时代滚滚车轮前进下的牺牲品。

就像最近几年网上报道的一位大姐，因为所在单位路桥收费站被取消了，临着下岗，于是她去找有关领导讨说法，她说：“我今年36了，我的青春都交给收费了，现在啥也不会，也没人喜欢我，我也学不了什么东西了。”

除了收费啥也不会，虽然有些夸张，但是公有制体系下，一辈子只做一件事，其他都不会的情况比比皆是，这些下岗职工，像是温室的花朵突然被移栽到了荒野之中，像是一群被圈养的小动物，突然被弃养了，开始自生自灭。刚开始他们感到害怕，彷徨，无措，慢慢地，他们开始认命，开始找寻机会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这一批人里面不乏现在的商业大佬。当然，那只是少数人。大部分的普通人，只能靠着打工维持着最基础的生存需要。

我的二叔二婶双双下岗，在无望的挣扎过后，他们开始认命，并重新开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以求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二叔二婶下岗后，他们尝试着很多种赚钱方式，与人合租池塘养鱼，因为不懂技术，又不善于管理，鱼儿不是病死了，就是被偷了，结果血本无归。他们又想着去干最基本的摊贩的生意，原来都是坐办公室的人，抹不开脸面去吆喝，也不懂档口的重要性，生意也是不温不火，勉强糊口。遇到高温天气，阴雨天气，丢掉的菜比卖掉的还要多，也是做不下去了。在尝试了种种自己做生意无果之后，他们放下了面子，决定去打工。因为家里有孩子，必须要留一人在家里照看孩子，于是二叔留在家里，二婶出门打工去了。一场悲剧也就因此埋下了伏笔。

二婶没有什么技术，她经熟人介绍，去了南方一个养鸡场靠体力赚钱。那时候她还没有手机，只能用书信和家里保持着联系。一转眼一年快到头了，奶奶正坐在门口剥豆子，突然看见一个背着口袋，穿得像个叫花子一样的女人走进了院子。仔细一看，这不是自家的二媳妇吗？打工的二婶回家了，穿得破破烂烂，不像是衣锦还乡，倒像是逃荒回来似的。周围的邻居见了，都在唏嘘，外面的生活也不好混啊，打工也不容易呀！

二婶回家，二叔和堂弟都很开心，小小的一家人又可以团聚在一起了，真好！二婶回来了，家里亲戚们都去看望她。听说她在那一个月能赚两千多块钱，都觉得虽然赚得不少，但是离家太远了，劝她明年不要再出门打工了。在家门口打一份零工，虽然赚得不多，但是一家人都在一起，齐齐整整的多好。二婶没有吭声。就当我们以为二婶可以安心在家过完年，最多年后再出门了的时候。变故突然发生了，让人猝不及防。

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二叔的电话，他问我，你二婶有没有去你那儿散心？我说没有啊！心里很疑惑，二婶不见了吗？我问二叔有没有去二婶娘家问问，二叔说说娘家也找了，没见到人。也没有回娘家去。然后他就黯然得挂了电话。

周末，我迫不及待地赶回家，向奶奶打听情况。奶奶告诉我，前几天来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自称是二婶的工友，路过这里来家里坐坐。二叔很热情地款待了他，

这个工友很奇怪，他送给堂弟一串儿过年才放的鞭炮，让他一个一个解下来放着玩。小男孩都很喜欢玩炮仗，堂弟玩得不亦乐乎。就这样，这个奇怪的男人在二叔家吃完午饭，就离开了。第二天，二婶就不见了！

二叔刚开始以为二婶是回娘家了，也没在意。但是天都黑了，二婶也没有回来。二叔就慌了神，去二婶娘家问，他们说二婶那天根本就没回来过。二叔又把所有的亲戚挨个问了一遍，大家都说没有看见二婶。刚刚回家不到半个月的二婶，就这样突然消失不见了，真奇怪！

妈妈偷偷的告诉我，二婶可能是和人跑了。这怎么可能？我连忙问妈妈有没有见过那个上门的工友，是长什么样的？妈妈说，没见过。我就去问奶奶，奶奶说是一个40多岁，长相还不如二叔，个子比二叔还矮的，很憨厚的，很朴实的一个汉子。大家都猜测，二婶不可能和这样一个人私奔的，毕竟二叔二婶这么多年的感情很深厚，还有了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二婶可能遇见意外了。

但是二叔自己却不愿意去报警，他觉得这是家丑不可外扬。他认定了二婶是与人私奔了，理由就是他在二婶带回来的麻袋里，翻到了一个精致的女包。包里还有飞机票、电影票、比基尼等，这些花费不菲的票据，和那天二婶刚回来乞丐一样的装扮，让人不禁疑惑，别人打工回来都是衣锦还乡，二婶为什么要装穷呢？可能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穷，她只是不想自己在外花天酒的迹象被家里人知道了，于是就演了一出很辛苦、很朴实的打工归来的形象。再联想那天那个陌生男人在二叔家的表现，作为客人，他本来应该是二叔陪着，在客厅喝茶聊天。结果他却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二婶身后，一头扎进了厨房，帮着做饭。当时二叔还以为这个憨厚的老男人是和他不熟，只和二婶熟，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现在一回想到处都是漏洞，自己的女人无疑是红杏出墙了，与人私奔了。

二叔就开始疯狂地找人。他骑着摩托车，找遍了方圆两百里地以内的所有亲戚朋友家，结果自然一无所获。他又拿出所有积蓄，坐火车去了二婶写信地址上的养鸡场，结果养殖场老板说，年前二婶就和厂里的另外一个光棍汉一起离职了。于是二叔就打探那个光棍汉的家在哪里？结果老板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他家可能在云南。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二叔，又去了云南，转悠了半个月也没有找到人。大年三十都在外地过得，没有回家。家里爷爷奶奶也是愁眉不展，小堂弟也是夜夜哭泣想妈妈。

正月初十，二叔花光了钱，找人无望只好回来了，人已经瘦得脱了相。他直接把自己关在家里，再也没有出过门。三顿饭都是奶奶送到门口。可怜的小堂弟才上小学四年级，年迈的爷爷奶奶只好接过了抚养照顾他的重担。就这样，二叔一天一天地颓废下去。头发也不理，胡子也不剃，衣服也不换，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封闭的像个山顶洞人。

在一个周末，我回家看望爷爷奶奶的时候，奶奶拉住了我，哀求道，听说你们学校附近有一个算命很灵的王半仙，你能带你二叔去算一卦嘛？算算你二婶到底在哪儿，能不能再回来了？可怜孩子不能没有妈呀？看着头发花白的奶奶，我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求王半仙了。

为了去见王半仙，二叔特意理了发，刮了胡子，洗了澡，换上了干净体面的衣服。人虽然瘦了，但是还是那么帅，我就想不通二婶为什么会跟一个什么都不如二叔的人离家出走呢？甚至连懂事乖巧的小堂弟也舍弃不要了？

我带着二叔，见了王半仙，受到了他的热情款待。我和王半仙说明了情况，他就问了二叔和二婶的生辰八字，然后嘟嘟囔囔一番，天干地支，阴阳八卦之类的专业名词，然后告诉二叔，他们夫妻命中有此一劫，此劫过后相伴到老。不必到处寻找，最多三个月，二婶会自己回家的。切记回来后不要打骂，不要纠缠此事，不要合离，好好过下去，可以白头携老。这是命中一劫，躲也躲不过，只有历过劫，才能历久弥新。

听完王半仙的鬼话，二叔本来黯然无神的眼神突然亮了。我就知道他是真心地爱着二婶。不过王半仙的话能信吗？二叔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人。二婶会自己回来吗？我对王半仙的说法表示半信半疑。

而二叔却是深信不疑，回到家他一反常态，没有再躲在屋里不出来，还很积极的借钱买了一辆拖拉机，辛苦地起早贪黑地给人拉沙子和建材赚钱，可能他认为二婶是因为钱才离开家的吧？

世事难料，那是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说得就是王半仙吧。两个半月后的一天，就像二婶悄悄地回来的那天一样，她又穿得像个乞丐一样回来了！仿佛中间的几个月，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是我们的错觉似的。

二叔很生气，质问她去了哪儿？是不是与人私奔了？二婶却说她在家不开心，出门散心去了。这些话漏洞百出，让人很怀疑。但是却没有人敢当面质疑这件事情，毕竟当事人二叔已经选择原谅了妻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二叔就原谅了二婶，二婶再也没有出门打过工了，她在家门口的电影院里，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二叔呢？拉建材干不动了，就进了一家工厂做保安。他们就这样平平常常的，把日子过了下去。

事后我对王半仙的推测如此之准，感到不可思议。后来想一想，可能是他经手了很多这样的案例，归纳出了经验吧！夫妻双方，一方在家，另一方出门打工，在外就会遇见很多的诱惑，能够坚守底线的人很少，但是出轨过后后悔的人也很多，当他们感觉还不如前任的时候，就会选择回归家庭。

那时候农村出门打工的，很多都是双方一起出门，这样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只有一方出门，往往会出问题。如果是男的出门在外，除非混好了，基本上是不会回来和妻子离婚的。如果是女的出门打工，如果遇见各方面条件比家里男人好的，一部分会不离婚与人私奔。不过过不了一年半载，往往又重新回到家。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所以王半仙才能做出如此精准地推测吧！

关于二婶那大半年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无人知晓，也没有人敢去问她，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嘛。这个秘密可能只有天知地知，我二婶自己知道了，不知道她会不会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去。

不过现在二叔二婶，两人过得很好，我还得感谢王半仙，他的命中有此一劫，没有办法避开的说法，维护了夫妻的情分，给我二叔无法拒绝的借口去原谅二婶，毕竟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谁也躲不开。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这辈子除了丈夫或者妻子，就没有分神爱过其他人。丈夫，一丈之内才是你的，家庭要想维护好，距离感很重要，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一丈之内刚刚好。希望像我二叔二婶那样的故事不再发生了。希望所有的感情都能被尊重，被约束，被守护，被珍惜。也希望天下再也没有因为生存需要而相隔两地的家庭和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