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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州关外(一)

赢惟放下手中的笔,轻声问道:“现在去,合适吗?”

赢修然微微笑道:“先前我把真真送回京城,她这些日子在京城不仅代表着李家,也代表着北境,我让她受了太多不该受的委屈了,而且妖族大军应该也快攻入京畿道了,所以我想把她接回来。”

“好。”

景明二十五年,春末。

湛王赢修然率八百王骑南下。

李府后院……

赢修然站起身,走到老槐树下蹲下,李梦真静静的跟在他身后,赢修然伸手从地上挖出一捧雪,堆在雪人身上,轻轻拍了几下,“这段时间你受苦了,是我的错,这么短的时间让你受尽了二十多年来都没有受过的委屈,去梳妆打扮一下吧,我在这里等你,等你出来,我带你回家。”

李梦真抱住他,在他耳边柔声说道:“我好想你,真的。”

李梦真进屋后,年轻藩王轻轻一伸手,湛王府中的那柄断雪剑,一闪而逝,瞬间来到他手中。

这一刻,年轻藩王那颗剑心刹那如琉璃。

剑意瞬间攀升至巅峰。

这一日,赢修然再入彼岸境。

当他们回到盛州时,已经入夏,盛州关外形势越发严峻。

自古以来,两国之战,先死谍子。两地之战,先死斥候。人妖之战,谍子斥候皆死。

人族景明二十五年的大暑时分,盛州大战尚未正式揭开序幕,但是北方关外已经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氛围,不同于先前边境双方探子的相互游曳观望。在勃然大怒的妖皇刘澹下旨后,一股股北境游骑和妖族斥候开始相互换命,几乎是见之即死战到底,短短三旬,大小遭遇战四十余场,北境白马游骑已经伤亡多达九百骑之多,雍常卿的雍家斥候、万小飞的黑骑作为妖族斥候主力,折损更在千骑之上,至于出自妖族边军的杂流斥候,更是不计其数。天底下大概只有这座黄沙飞扬的战场,才可能出现敌我双方大规模斥候捉对厮杀的遮奢手笔,要知道在人族历史上,不乏有寥寥百骑流寇便可剽掠数州之地、以至于流毒千里令京师震动的记载,由此可见,无论是前哨斥候,还是野战轻骑和用以一锤定音的重骑,妖族与北境都达到了足以让后世叹为观止的骑军战力巅峰。

随着北门关一带边境线上斥候战况越来越惨烈,这也意味着兵力更胜之前的妖族大军,即将孤注一掷地倾巢出动,到时候便会是妖族大空,尽起兵马举族南下,叩边盛州。

入秋之前,一场战事决定了人妖双方大部分斥候,最终都没能熬到秋风起时。

雍常卿的长子,雍家斥候统领雍明武,和万小飞的心腹爱将,黑骑主将张如松,在柔然平原以两百骑杂流斥候诱敌深入,总计伏兵一千五百骑精锐,诱使盛州白马游骑三位校尉之一李晋所率领的四百骑,孤军闯入北门关以北一百六十里的柔然平原腹地,校尉李晋战死当场,三名都尉悉数死在断后途中,仅有一百二十游骑突围撤至柔然平原南端,人人负伤,但是依旧被张如松两百黑骑截断退路。

此时张如松麾下骑卒列阵于一百多白马游骑和北门关之间,他的背后,依稀可见那座盛州北方雄镇北门关,雍常卿在破城之后,曾经登上城头亲手折断一杆赢字旗帜。

张如松身披轻甲,骑乘一匹神俊非凡的大马。

先前一路南下衔尾追逐北境那群丧家犬,没有近身作战的张如松很优哉,不曾挽弓也不曾抽刀,故而连同他在内,身边一直在养精蓄锐的两百骑黑骑,相比眼前那些伤痕累累的白马游骑,自然而然就显得更为兵强马壮,以至于最终骤然加速绕至北境骑卒的前方,也显得十分轻松写意,游刃有余。

张如松高坐马背,情不自禁地嗤笑一声,倒不是小觑这支负责盛州城方向的白马游骑实力,而是张如松身为妖族校尉,对于敌人这种兵力悬殊之下窝窝囊囊的战死,觉得不太值当,张如松同时也觉得似乎不够酣畅淋漓。如今仅剩三支白马游骑,老资历校尉李晋居中,周逢良驻扎在那支重骑军所在的雁门关,而挂在赢惟名下的六百骑,主要游荡在盛州灵武军镇,此次为了一鼓作气吃掉李晋所有游弩手,李如松不得不邀请雍明武的雍家斥候一起参与这场狩猎,他实在是对其余的那帮废物斥候没有信心,简直就是辱没了妖族斥候这个称号,兵力相当的接触战中,面对北境白马游骑根本毫无胜算。

一名黑骑都尉瞥了眼那一百多骑且战且退的北境骑军,眼神愈发炙热,拍马来到张如松身侧,“将军,接下来咋说?咱们总不能把军功都白白送给那个姓雍的吧?将军你瞅瞅,那个叫李晋的家伙的脑袋,这会儿可就挂在了那位雍将军的马背上,自家兄弟们可都眼红死了!按照陛下给出的说法,一颗白马游骑校尉的脑袋,金贵得很呐,赢惟是没希望,但若是再加一颗周逢良的脑袋,差不多都能直接封侯了。嘿,将军你真不动心?”

张如松环顾四周,犹豫片刻,给出一个让这名都尉大为泄气的憋屈答案,“不急,再耗一耗这帮人族骑军的锐气,咱们继续后撤,只要堵住他们退路即可。”

一声令下,黑骑跟随白马游骑的动静,继续徐徐后退,如同草原上伺机而动的狼群。

张如松有一种多年战事熏陶出来敏锐直觉,咬住鱼饵丢掉性命的李晋当然是一条大鱼,但上钩大鱼不一定只有这么一条,提竿太早容易崩断鱼线。

一马当先追杀敌军的雍明武突然轻轻歪头,轻而易举躲过一根弩矢,身后那骑斥候虽然吓出一身冷汗,但还是用弓臂拨掉了弩矢,这名草原捉马人出身的斥候一怒之下快马加鞭,旋转套马索,精准勒住敌军骑队尾部一名白马游骑的脖子,使劲一扯,就将其狠狠扯落下马,重重摔在地上的白马游骑试图站起身,就已经被那名策马奔至的雍家斥候弯腰一刀抹过脖子,就在头颅即将到手的刹那间,另一骑雍家斥候提前伸出战刀戳中那颗头颅,擦肩而过,哈哈大笑,无比娴熟地将头颅系挂在马鞍侧,先前那骑斥候忍不住破口大骂,不过低头看到自己马鞍两侧的四五颗头颅,骂骂咧咧几句也就无所谓了。

雍明武咧嘴一笑,战马一侧挂着那颗白马游骑校尉的最值钱头颅,经过长途追杀的风沙吹拂,已经不复见鲜血淋漓的模样,断头处血迹干涸。

五十步左右的间距,双方箭矢有来有回,不断有雍家斥候和白马游骑手中矢后坠落下马,大多都是面目中箭身亡,只不过战死之后,北境骑卒的下场无一不是被割掉脑袋,甚至后方有些没捞到多少战功的妖族斥候,还会泄愤地对无头尸体上射上几根箭矢,要么就是直接驱使战马对地上尸体一踏而过,占据绝对优势的雍家斥候经过默契的缓速加速,不断轮换,许多雍家斥候游荡在北境败退游弩手的两翼进行泼射,有几骑更是挥舞战刀,大声呼喝,耀武扬威。

尤其在有人以藏身马腹的花哨方式躲过北境弩矢后,更是引来大队妖骑的怪叫连连,气势如虹。

雍明武突然有点意态阑珊,因为白马游骑越杀越少,已经不足百骑,更重要的是敌方每次负责突围在前以及殿后在尾的两拨人,这两拨板上钉钉会死在袍泽之前的骑军,似乎从来都是白马游骑中官帽子最大的人物,从校尉李晋至三名都尉、数名副尉,到现在仅剩的几名游骑标长,都是如此。

雍明武眯眼看着那些从头到尾无一例外,皆是沉默而战、沉默而死的北境边军头等精锐,心胸间没来由涌起一股怒火,这名骑军骁将脸色阴沉,一夹马腹,向前突袭,快速越过几名雍家斥候,瞬间将敌我战马间距缩短到不足十余步,那名转头看到这一幕的白马游骑标长默然抛掉轻弩,抽出那柄斩妖刀,手臂鲜血直流,不等杀敌,就已经染红手中战刀。

雍明武胯下那匹体力充沛的胭脂大马已经跟敌方并驾齐驱,不等那位标长劈出那刀,雍明武就狠辣一刀抹掉那颗脑袋,抖腕之后,脑袋被高高撩起,又被远处眼尖的某骑雍家斥候一根箭矢凌厉射透。

滚落在地的头颅,之后被妖族后方一骑弯腰以战刀戳中,沦为战功。

双方斥候在漫长边境线上四处奔走,千骑以上的骑军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调动,难如登天,只有万小飞麾下黑骑和雍明武麾下雍家斥候这样的精锐骑卒,才能做到数百骑行进转移无声无息,准确说来是有足够实力清理掉路线上附近的所有钉子,不光是获得接触战的胜利,还要彻底掐断小股斥候之间的军情传递,使其局部战场谍报瘫痪。

若是从柔然平原南端的天空俯瞰下去,两股骑军就像一幅移动的地毯,只是地毯之上,不断有鲜血溅射。李晋那支十多年间驰骋关外所向披靡的白马游骑,在入夏之后未入秋,已是仅剩六十余骑。

在前方堵截去路的是张如松麾下两百骑战力齐整的黑骑,还有在不知为何在更远处未曾露面、仅是隐蔽游动的两百骑黑骑。

衔尾追杀的更有七百雍家斥候。

这其实也是盛州边境妖族斥候的全部家当了。

当然如果算上妖族二三流斥候,总体兵力还能翻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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