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码头鱼宴

卸船的队伍从正午干到了黄昏，这才堪堪将麻袋卸完。

远处残阳已经越入海面，被遮掩着继续慢慢下沉，天空海水都被染得红彤彤的，景色格外瑰丽。

“果真是夕阳无限好！”李七九耷拉着双脚坐在码头边赞叹道。

身边辛苦了一天的汉子们衣衫尽湿，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一边休息一边讨论着在今天的收入。

“要是天天都有这样的活就好了！小雷子的束脩就不愁了。”韩冲也喜滋滋的说道。

“咱们村就数韩大哥讲究，让小雷子上学堂，以后当了秀才老爷，韩大哥韩大嫂就跟着享福去吧！”众人听罢皆调笑韩冲。

“等小雷子长大，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还想什么福！俺就想着现在让他多点见识，以后别跟他老子一样靠卖力气打渔生活。”韩冲坦然道。

“是啊，太苦了！”

“这还是幸好皇爷心疼咱们老百姓，现在光按着土地收税，要是还按以前地税丁税一起收，我家那两亩地，都不够俺家这十来口人交税的。”

“是啊，比以前好过多了！”

小九坐在一旁一边听着大家说话，一边陶醉的欣赏着夕阳，海边的落日竟然如此美丽！

“没见过？都看傻了！”韩冲走到小九身边坐下，“干了半天也没歇着，累不累？”

“不累！韩大哥。”虽然李七九不能自如运气，但扛麻袋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一下午过来汗都没出。

这也是韩冲惊讶的地方，他早就看出了李七九的不同，所以即便小九年轻，也丝毫不敢轻视。

李七九随即问道：“韩大哥可知道那个《谐侠游记》在哪能买到？需要多少钱？”一下午耳边都是游记情节，李七九早就想一览故事全貌。

“这些年书不值钱了，但这个游记不好买！”韩冲为难道，“主要是书太火了，书坊里一堆人盯着，一上架瞬间就空了。”

“原来是这样！”李七九恍然道，对这本书更是好奇了。

这时一边的大牛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犹犹豫豫的蹭到了李七九与韩冲身边：“小道长，你要想看的话，其实…其实俺有。”

“俺借给你看，你给俺讲下后面的故事行吗？俺….俺想给小翠儿讲，她也喜欢这书。”五大三粗的大牛腼腆起来格外有趣。

李七九自无不可，现在知道了钱的重要性，能省则省。

大牛有书不识字，小九识字没有书，两人搭对，天作之合。

众书友听大牛主意后也怦然心动，去茶楼听一回书不少钱呢！小道长要是愿意给他们讲那自然是天上掉下个钱袋子，白捡钱嘛！也纷纷要求同去。

韩冲见李七九脸色已依然温和，心知他没恼，要知道有本事的读书人多数是看不上他们这卖力气的人的，遂开口主持道：“那本书那么厚，俺们不能让小道长白白费力气不是，把家里今天捕的鲜鱼拿出来，俺们请小道长吃个饭，边吃边讲！”

世道清明，民风淳朴，韩冲又颇具威望，大家一致叫好！各自回家准备，约定在离码头不远的小沙滩上碰头。

直到太阳彻底沉进了海的另一边，天空也慢慢的黑了下来，夜空点点星芒闪现，小沙滩上早已是热闹非凡，大家架起了三个火堆，还做了几个简易的支架，将处理好的海鱼架在火上翻滚。

烤鱼的是韩冲，他去而复返没有带鱼却带回了几坛老酒，还有他儿子韩雷，就是被众人调笑能成为秀才老爷的小雷子。

韩雷也才七八岁大，正是爱玩闹爱热闹的时候，一听村里叔叔哥哥们都要出去听书，也吵闹着带着小朋友们一起跟了过来。

快月中了，海边的月亮看起来已经很圆了，显得分外明亮，吹向海上的春风还是有些微凉，但整个小沙滩上热闹非凡。

大人们边烤鱼边喝酒打趣，小孩子们开心的追逐打闹、吃吃喝喝。一派和乐、幸福的氛围。

进入夜晚后，死寂之力潜伏，小九也感觉舒服了很多，坐在火堆边翻看大牛给的游记。

韩冲手下的烤鱼，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金黄焦脆的外皮，咬下去里面的鱼肉却格外娇嫩，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他儿子韩雷格外捧场，不见小小的肚子鼓起就已经消灭了一条烤鱼，催促着他爹赶紧再烤。

李七九却不紧不慢的，慢慢悠悠的一边吃鱼，一边看书，偶尔发出两声轻笑，书里有很多习俗俚语造就的桥段，在李七九看来很有意思，但也有很多他也看不懂，还需要再行请教。总之，确实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以游侠李逍寻找妻子为主线，发展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因为一会要给大家讲书，李七九看的飞快，十目一行，不一会就将整本游记翻到了最后。要是让其他读书人看见一定会感觉李七九只是草草的翻了一遍，对故事内容肯定不甚了解。

李七九确实是看完了，将游记合上，夹在胳肢窝里，登上小沙滩边的一块大石上，面对着大海，月亮已经渐渐升起来了。

“大家好！我叫李七九，大家今天也都认识我了，下面我就给大家说一段《谐侠游记》，第一次干这事，讲的不好大家多多包涵！”李七九向大家一拱手，声音响亮的谦虚道。

众人也捧场的笑着喝彩，听李七九一番话，有点说书先生那味了！

“话说上回，李逍……..”

小九声音抑扬顿挫，遇精彩之处更是浓墨重彩，书中内容有趣，李七九讲的也不差，将众人逗得四仰八合，哈哈大笑。

其实李七九讲的并不比说书先生好，毕竟术业有专攻，但此时此刻，身处空旷海滩景色优美，身边喝着酒吃着肉的都是朋友心里畅快，耳边还听着最喜欢的故事，气氛可比茶楼里更随意舒适，众人也就感觉李七九讲的故事更好听了。

故事刚刚结束一章，李七九正欲喝口酒解解渴，只见两个妙龄女子一红衣一黄衣已经走进了小沙滩。正是白日间在观潮阁吃鱼的棠儿与小花。

只见棠儿缓缓行了女礼，笑着向李七九柔声道：“小道长，我们姐妹二人夜间赏月致此，听闻大家欢呼，热闹非凡，不知可不可以与大家同坐，一起把酒赏月？”

似乎是怕被拒绝，棠儿继续道：“我厨艺尚可，可以为大家动手烤鱼，这样大家就能专心听故事了！”

“好啊！”正愁忙于给孩子们烤鱼没法专心听故事的众人一致同意，不等李七九回答就同声喊了出来！深受烤鱼之苦。

“那我们姐妹就失礼了！”棠儿仪态大方，说话间也不令人讨厌，大大方方的坐到了韩冲身边，一边熟练地拿起一边尚未烹饪的生鱼架到火上，一边看着韩冲操作。

“大哥，我来帮你！”黄衣小花也殷勤的要拿过韩冲手里的烤鱼。

两人哪里是看着这里热闹来一起赏月的，看小花的眼睛就知道，她们是冲着韩冲手里烤鱼来的。

虽然棠儿说了要帮忙烤鱼，但韩冲哪能真的就全让一个柔弱女子动手，忙道：“不用不用，这么多人呢，哪能全让你们姑娘干，一起烤就行！”

在棠儿的示意下，小花放弃，转而帮助棠儿，棠儿也一边烤着鱼，一边观摩韩冲的手法。

“鱼质鲜美、手法老练，尤其是火候，掌握的最佳完美！一看就是做过千百次了，熟能生巧之下，香飘十里，光看这个，烤鱼最起码也是尚可！招牌鱼料理有了！”棠儿内心激动的看着韩冲烤鱼，正大光明的偷师，以她的见识，只凭看就能把这个手艺学到十成十，并且青出于蓝胜于蓝。

只见棠儿手上丝毫不乱，模仿着韩冲的动作竟然做的比他还要好，熟悉之下更是一次性烤五条，动作行云流水。

完美的烤鱼方式加上棠儿精湛的手艺，烤鱼香气更加浓郁了，仿佛可以看到的整个海面都被这股浓郁的香气笼罩，波涛似乎也都追逐着这股香气而来。

渐渐地众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大牛先是咬了一口，满口生津，味道竟然比韩冲的更加美味，鱼的鲜味丝毫未损，好像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鱼，置身于波涛大海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好吃？！”大牛惊讶的合不上嘴巴，毫无形象的狼吐虎咽，将整条鱼吞下肚中，其他吃到的人亦是如此。

黄衣小花看着沉醉的众人先是一阵自豪，但随后就感觉心都在滴血，棠儿姐的手艺可是价值千金啊，要是在自家酒楼里，这些烤鱼可以多挣多少钱啊！

“棠儿姐说了，食物是给人们带来幸福的。我不能光想着挣钱，这些都是学手艺的投资。对！投资！”小花强行安慰自己低声道。

说书的李七九也感觉到大家的热情一下子转移了，看着众人围在棠儿姐妹身边，也不甚在意，莞尔一笑道：“累了！累了！先喝点水，歇会再讲！”

说着就坐在了讲书的大石上，端起酒碗假装渴极了的样子，狠狠灌下一大口。

海上的月亮是如此美丽动人，李七九不禁有些想念师父了，虽然仅仅半个月，但从小到大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如此长时间，“等把信送到那个青栀岛后，要不回去看看他？”李七九轻声喃喃道。

“小道长！”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温声细语，像一个温柔的的知心大姐姐，“我看你说书半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腹中定然已空，特地给你送条烤鱼尝尝！”棠儿大大方方的将他做的烤鱼递给李七九，他想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做的食物带来的幸福，她喜欢看着别人沉浸在幸福中的样子。

“多谢姑娘，我就却之不恭了！”李七九笑着接过棠儿的烤鱼，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慢悠悠的吃着！心里赞叹，这个姑娘还真是温柔大方啊！

棠儿看着李七九吃鱼，原本期待的表情却渐渐凝重起来，“小道长，这烤鱼是有什么不妥吗？”棠儿问道。

李七九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思忖片刻道：“并无不妥之处，甚是美味！”

“但我观道长的表情，却是.......却是…….”棠儿一时间不知怎么说，难道直接说你是感觉我做的东西不好吃吗？略有自夸之意，质问之嫌。

“我就是奇怪为何小道长的反应似乎与他人不同，难道是这条烤鱼有问题？”棠儿重新组织下说道。烤鱼都是出自棠儿这个神厨之手，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百人百性，可能是我面部表情没他们那么丰富吧！”李七九调笑着，像是一个见到女孩尽量表现从容的的普通少年，“烤鱼甚是美味！姑娘不必自扰。”李七九秉承着李四维红颜祸水的教导，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没有什么特点。

棠儿心里还是感觉哪里不太对，但与李七九只是初次见面，不好一直纠缠，想着以后再行询问。

这时，韩冲儿子小雷子带着一群同大的孩子，兴高采烈地从海边跑回，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高高的挥着手。

“爹，大牛叔，你看俺们找到了什么！”小雷子献宝般的将一只红到发亮的螃蟹双手递到众人眼前。

“这是螃蟹？这么大个！”韩冲不可置信拿过螃蟹，竟然比他这个成年汉子的手掌还大出一圈。

“对啊！对啊！那边还有更大的！”小雷子兴奋道。

“这才三月中旬，这么大的螃蟹即使在八月节中也甚是难得！可怎么会在此时……”棠儿的疑惑也是大家的。

此时只听密密麻麻的声音自海边传来，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刺刀扎进沙土里，众人放眼望去，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小海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螃蟹，正自海中走出，向众人而来。小的形如常态，但大的竟然有猎犬、牛犊那么大！

除了这个，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