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虎啸

山庙外，雨势仍不小。

有人猛然推开了大门。

站于门口的是一个身着长衫的人，模样气质像极了书生，见到庙内的人，神情很是高兴。

“太好了！”

一下子惊动了寺庙内大多数的人，暴雨之夜，突如其来来历不明的书生，太过于奇怪了。

书生似乎反应了自己的冒失，拱手道：“抱歉，在下与同期的好友，进山游玩，结果下了大雨，道路泥泞，周围太黑又看不清，就走散了，只好找有无落脚的地方，还好最后被我找到了，还望各位多多见谅在下方才的情不自禁。”

见书生略显拘谨的样子，让庙内的人渐渐收回不善的眼神。

毕竟，这座寺庙是无主之物，并非他们所有的私人财产，管不了别人进来休息，再者说了，面对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心生戒备，也不好赶人出去淋雨的。

尽管如此，可依旧戒备森严，是要问清楚书生的跟脚来历的。

镖人脸色稍缓，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在何处就学？”

这位镖人家中的老父亲是位教书先生，询问的口气，组织的语言，与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

书生一听，万不敢怠慢，朝镖人拱手作揖。

“在下姓林，名志学，家住同和镇，就学于北皓洲南浚府云湘书院。”

听闻书生是正统学院的学生，让庙内的人降低了警惕。

云湘书院乃是北皓洲也颇为有名的正统学院，无数读书人挤破了脑袋，希望拜于书院的门下。

学问一般，家境也一般的书生，是万不可能进得去云湘书院。

所以入得了正统学院的读书人，才学定是不俗，家族的地位也不会低，再差点祖上也该是阔绰过的。

别看黄少郎刚才方寸大乱的举止，可那也是正儿八经读过书的人家。

跟着问了几句，书生都对答如流，话语条理分明，基本上是对得上。

“想不到黄升公子出门行商，才学也这般不俗，实在是难得啊。”

这话说得倒是古怪，颇有种埋汰的意味，正常情况下，恐怕会引起争执。

可黄升听了，却没有生气的想法，反而是又喜又惜，喜的是得到了正统学院学生的认可，心情很是不错，想着邀请书生过来一同畅谈古今大事，惜的是身为商人之子想要入仕当官，简直是难如登天。

事实也确实如同林志学所说的那般，行商务必会导致没有大把的时间放在学习之上。

毕竟从古至今，商人的地位一直都不高，更别说与正统学院学生相比。

黄升身旁的老者，这次终于让他提前找到了机会，把倔强的少当家拉了回去，俯身低声说了几句。

黄升表情颓废，听得那叫一个垂头丧气，不好意思地看向书生，拱了拱手，坐回了原位，倒地睡觉去了，不敢再面对书生。

林志学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也没说什么，只是眼巴巴地看向了镖局的方向。

一旁闭目养神的镖头，这时候睁开双眼，似笑非笑道：“横岭山上景色尚好，却是太过陡峭，少听有读书人上来游玩，你倒好偏偏跑上来。”

虽说读书人向来是受人敬仰的，但是出门在外闯荡江湖，这点反而不起多大的作用。

书生面容略显尴尬，“此事也怪我，不久之后，玄阳便会迎来诗会，在下想要作出绝妙诗句，才冒险上山，却不料会沦落至此，日后不敢再这样了。”

一旁静坐的李云舒觉得不对劲，此人从庙外至庙内，从头到尾，走路无声，而且面皮苍白，仔细看并非是生病所导致的那般，有点类似死人的肤质。

发现这一细节的，不只有李云舒一人，还有庙内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没有出手的意思，只是冷眼旁观，仿佛一旦有不对的地方，就会立刻动手。

然而镖头是觉得这荒山野岭的，书生前来郊游的理由，实在站不住脚，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牛鬼蛇神几乎见了个遍，往往歹人喜欢假装扮作弱者，企图使人产生共情感情，从而趁其不备，以雷霆之势出手。

这也就是如今的江湖，不如以往了，久而久之，便会导致好人不再有了。

所以镖头最终还是阻止了底下的镖人，接纳书生的想法，但却也是分了所食的干粮。

书生连连道谢，左看看右看看，顿时有点不知所措，原以为会被人接纳，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正要找个偏僻的位置坐下，耳边传来了好听的声音。

“没地方去，就来我这儿吧。”

“多谢。”

书生心中一喜，寻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竟是个头戴斗笠的道士。

这让他略感失望，又感到心慌，默念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径直走了过去。

镖局那边，壮汉不知何时爬了起来，不由点评起来，“这小道士倒是好心，这烫手的山芋，拿到了手上，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说着说着，壮汉感到后脖颈一凉，缩了缩脖子，看向镖头，盯着自己，连忙闭上了嘴巴。

林志学总觉得不对劲，这小道士该不会看出来了吧。

且这庙内停留的人，远比他想象中要来得谨慎，仿佛面前是一道铜墙铁壁，难以动摇半分。

先前备好的说词，得全部推翻掉，重新想一个出来。

如果虎君交代的事情没完成，恐怕真要被吞入腹中，于此世间就此消散了。

林志学见多识广，曾听闻世上有修道之士，有通天之能，就算无法起死回生，但是让人重新拥有肉身，那应该是不在话下。

而眼前的小道士，不由让他怀疑，会不会是传闻当中的神仙人物，如果是的话，那就有办法救下他，也就用不着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了。

可在他的刻板印象里，道士向来是无为，不会主动相助，也不知道会不会仗义出手，如若不然，自己就暴露了真实目的，将自己陷入万丈深渊。

林志学看向盘腿而坐的小道士，陷入了挣扎，想要透过斗笠看到真容，从而简单判断出性格脾性。

怎可知，就这么斜侧方看去，被斗笠遮掩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见。

观小道士的坐姿，腰板挺直，身形放松，双腿盘着，没有足够的坚持，是无法做到这一步的，且耐得住枯燥乏味。

不说真是传闻中的仙人，这般看起来应该有硬本事绑身。

再三考虑之下，林志学咬了咬牙，做好了决定，与其这样迫害同胞，不如尝试改变现状。

“吼嗷！”

突然，山庙之外，传来了一阵恐怖的吼叫声，透过了暴雨的层层阻拦。

庙门鼓鼓作响，火堆摇摆不定。

林志学身躯微微颤抖，虎君可能已经不耐烦了，正催促于他。

眼前仿佛出现了两条道路，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中年男子猛地抬起头，看向一个位置，似乎穿过墙壁，与之对视。

“大哥，这叫声听得有点瘆人啊。”

“是山中大王，大虫子！”

镖头神情凝重，按理来说，深山老林之中，有头大虫子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按常理来说，外面暴雨加急，寻常大虫子该找掩体前去躲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现在外面的，除非有特殊的情况。

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天敌出现，可怎么也想不到此山之中，有无大虫子的天敌。

难不成真的是妖怪？

黄升此时也站立起来，口中念叨着，“那村夫所说的果真是事实，山中真有妖怪，我们肯定被妖怪给盯上了。”

李云舒静静着打坐，他早已习惯了这个盘腿的姿势，听到了庙外的虎啸声，证实了心中所想。

可是这虎妖的叫声似乎有点不对，这让李云舒摸不清此事的脉络了。

“道长，道长。”

耳边传来故意压低的声音。

李云舒转头看去，原来是林志学靠近了过来，一脸神秘的样子。

从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书生有古怪，现在凑上来，正好揭穿其真面目。

“有什么事吗？”

林志学到了关键时候竟然犹豫了，张了张嘴，起了退缩的念头。

直到庙外响起嘶吼声。

这才让他彻底做好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