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7 一纸红书
纪川绑上安全绳，站在车厢门口，双手扣住车厢边沿，深深呼吸。
他在感受风的速度，计算最合适的抛物线轨迹。
他虽然没受过专业的运动训练，但却有一个常人难及的超级大脑。
在他看来，这些消防员都很不专业。
这么大的风势，他们竟然就这么毫无准备的跳了下去，然后被风吹得四处摇摆，严重拖延了救援时间。
如果提前计算风速、高度和接触面积，以合适的位置和角度跳出，便能精确掌握落点，及时展开救援。
当然，这种事也许世上没有几人能做到，但纪川显然是其中之一。
纪川深深呼吸，以这辈子从未有过的专注，在脑海中展开了一系列复杂的计算。
片刻后，他轻微调整前后位置，然后转身来到车厢的另一边，迎着狂风，四肢发力，向右下方纵身一跃。
脱离车厢后，他迅速蜷起身子，缩成“球”状，尽量减小身体的受力面积。
在风雨中飘摇的消防员们，很快见证了一个消防救援史上的奇迹。
只见那从消防车内蹦出的“球体”，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径直落向白色车辆的正前方。
当绳索绷直，这道完美的抛物线才被打断。
“球体”随即伸展四肢，借着风势继续向后移动，精准地落在白色车辆的车头前方。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令人叹为观止。
“这家伙是谁？”
“他好像是搭顺风车的吧？”
“路上捡的。”
“他怎么这么牛？”
“难道是总队下来的大神？”
消防队的内部频道响起议论声。
纪川不知道众人的评价，即使知道也无暇理会。
他没有直接落在车头上，担心冲击力会让车辆失衡落水。
他双手扶上车头，借着水流来到车辆侧前方，终于见到了近在咫尺的父母。
虽然狼狈，但总算无恙。
车窗从内部被击碎，纪川握住父母从车窗里伸出来的手，心下稍安。
他开始尝试帮他们拉开车门。
然而车门卡住了，怎么拉也拉不动。
纪川的心又悬了起来，索性让父母直接从车窗里爬出来。
纪云和林慧刚解开安全带，却听车底“咔嚓”一声脆响。
支撑车辆的树木断了，清脆的声音在风雨中仍清晰可辨。
“快！”
纪川面色剧变，大声催促。
他双手伸进车窗内，用手臂死死拽住车门，只觉一股巨力要将他的手臂生生撕扯下来。
痛苦没有持续多久，纪川的手臂擦出一片血痕。
车辆失去支点，在急流的冲刷下，翻滚着朝下游快速移动。
纪川只来得及从挡风玻璃看上一眼，虽然隔着雨幕只有模糊的轮廓，但他能清晰分辨出父母面上的绝望。
下一刻，洪水吞没挡风玻璃，也吞没了父母的轮廓，永远。
车辆翻滚着朝下游移动，在十余米外完全沉没，消失无踪。
纪川疯狂扑打着水面，想要上前营救，疯狂撕扯着腰间绳索，想要潜入水下……
但安全绳本就是为了保障救援人员的安全，常规手段根本解不开。
纪川疯狂地哭喊着、嘶吼着、挣扎着……
漫天的雨声、风声和雷霆声，仿佛在这一刻都成了陪衬。
直到他声带破裂，筋疲力竭，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再也动弹不得……
而狂风、暴雨、雷霆依旧。
这世界，好像地狱。
而他就是这地狱中唯一受刑的人。
可笑的是，那黑色轿车上的两人，却被消防员成功救下。
其中一人，背上还背着那个装了纪川电脑的包。
……
荣城法院。
纪川默默听着法官的判决，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被告高原，主谋策划入室盗窃、抢劫，伪造国际刑事案件证据，阴谋陷害纪川，致使纪川父母意外死亡，情节严重，社会影响恶劣。”
“本庭正式宣判，高原盗窃罪、抢劫罪、伪造证据罪、诬告陷害罪、过失伤人罪、过失致人死亡罪，罪名成立，数罪并罚，现处以二十年有期徒刑，即刻执行。”
“啪！”
法槌敲击的脆响，宣告了一切的终结。
高原阴沉着脸，目光恶狠狠盯着旁听席上的纪川。
纪川面无表情与他对视，看着他被执法人员架起来，一点点拖离视线。
任凭他如何挣扎、吼叫、哀求、咒骂，都无法改变既定结果。
纪川被偷走的那台电脑上，的确有“幽灵”的犯罪证据，但却是纪川为迷惑“天网”而准备的假证据。
这是纪川给“天网”埋下的雷，却被高原踩个正着。
高原没能让纪川锒铛入狱，却是让自己锒铛入狱。
二十年的有期徒刑，可以说，他这辈子算是毁了。
如果按照正常的量刑标准，他可能不会被判得这么重，但整个事件背后还有“天网”在追究。
这是“天网”对纪川做出的补偿，但这一切对纪川来说已经没有意义。
逝去的生命无法挽回，纪川已经永远失去了父母。
暴雨结束一周后，官方公布了一份很长的失联名单。
在那场暴雨中，纪川的父母并不是唯一的遇难者。
在二十三世纪，这样的失联名单已经司空见惯，习以为常。
而所谓的“失联名单”，基本上可以和“死亡名单”画等号。
人类数千年文明的发展，没有与自然环境达成和睦，相反还让矛盾日益深化。
人类引以为傲的科技力量，在暴怒的大自然面前不堪一击。
……
从法庭出来后，纪川再次来到城西的运河。
此时的运河已恢复平静，但在纪川脑海中，那一夜留下的绝望仍旧深不见底。
他时常会想，如果自己不放高原进宴会厅，这一切是否就不会发生？
如果自己和父母多一些沟通，让他们知道那台电脑并不重要，这场灾难是否就能避免？
如果自己不那么固执的坚持和性格扭曲的高原做朋友……
如果自己不那么高傲的不愿向“天网”寻求帮助……
如果……
但是，没有如果。
他站在运河边上，缅怀父母的音容笑貌。
父亲的教诲犹在耳边，母亲的面庞犹在眼前，一切都仿佛那么近，又那么远。
“亲贤能，远小人，你的路才会越走越宽。”
“好人不是这么做的，好人更应该活得狠一点！”
“否则就会被牺牲！被伤害！被糟践！”
“我不是好人啊……”纪川忽然自语。
“我不要做好人，我要做狠人！”纪川肯定道。
他拿出那份精致封皮的红色文书，喃喃道：“你们都不在了，我上大学还有什么用？”
他沉默片刻，抬手就把录取通知书丢进河里。
那一纸红书，仿佛血色的小船，载着新鲜的灵魂飘向远方。
PS：序卷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