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佳人守望

有情人眼里的世界是不一样的，他们会向往海边落日，哪怕置身于万里绝荒。他们随着时间而练就的铁石心肠，又在脉脉温情中逐渐消磨。有人说痴情人不会太坏，有人说痴情人可怜，只是在世的人谁不痴情，谁不曾被伤过一颗流着热血的心。

楚辞欣赏痴情人，或者是，感同身受。

柔柔月光，洒在身上，好像给人披上一件朦胧的纱衣。树上传来鸟鸣，集雪池水光粼粼，苏姑娘没有说话，似乎是不想打破大战后的祥和。她就这么走到池子边，蹲下身子，双手掬起一把池水，倒映着浅浅月牙，摇摇晃晃，触手可及，又不可及。只是池水很快从指缝间溜走，又重新掉落到月光镜上，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苏姑娘突然笑起来，转过身来，慢慢走向那个傻站在一旁的男人，眉眼含笑，依然不说话。

这是楚辞第一次见到苏姑娘笑，比无数次梦里幻想的还要好看，还要迷人。这时的苏姑娘不再是那个清冷的苏流雪，好像一下从天上走下人间，又好像从来都在人间，等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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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苏老爷子屋里，苏瞻负手而立，眉头紧皱，神色之中藏着淡淡忧虑。苏老爷子则在床上调养气息，肉眼可见的浅蓝色灵气如海水倒灌，涌入人身气府中，一颗摇摇欲坠的金丹逐渐平稳。虽然金丹之内还残留着些许道法残余，但相较先前惨淡气象已经好上很多了。

一炷香过后，苏老爷子睁开双眼，对苏瞻说道：“这一次袭杀的人不简单啊！不是说那三个武夫，而是那把银辉短剑上，竟然蕴含三道至少元神境以上的道法神通，其中的那道佛门金印更是至刚至猛。我也曾见过好些得道高僧，可其威力之大，生平未见。”

苏瞻沉声道：“如今最重要的是弄明白为何有一众与我们根本不相关的武夫和练气士前来袭杀。我苏家享誉文坛多年，一直与人为善，几乎从未得罪过他人。如今遭此刺杀，若非楚辞及时出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苏老爷子咳嗽着说：“既然明面上没得罪，那就是暗地里得罪，或者是······”苏瞻神色一凝，接过话道：“挡了别人的道。”

苏老爷子点点头，“我苏檐被公认为文坛领袖，平日里却常常汗颜。自认为没有什么丰功伟绩，这文坛领袖心下也从未放在心上。但是文坛领袖影响之大，辐射将近一半的神州疆域。对于咱们淮南一代来说，有无我苏家天差地别。有我苏家，淮南才不仅仅只知柴米油盐、商贾货田，而是礼仪教化不弱于淮北的富饶之地。”

苏老爷子沉默片刻，接着又说道：“看对方刺杀的阵仗和计划，是非除我不可。既然对方如此决绝，那么要么我与背后主谋者有血海深仇，要么就是对方所谋极大，野心极盛。”

“还有对方武夫的拳法路数我也从所未见，仅凭这些信息，很难找出对方所谋为何。”

苏瞻说道：“无论如何，家族里的防御必须大大加强，山水阵法也应强化，以应对下一次袭杀。”

苏老爷子闭上双眼，感到有些疲惫，叹了口气，目光幽幽，望向窗外。

其实苏老爷子隐隐猜测此事还有更多脉络，只是没说出口。

“新国初立，天道难测，聪明人何苦为难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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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辞看着苏流雪的眼睛，灵慧动人，像一泓清水，倒映着他的身影。楚辞就这么看着她走过来，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怔怔无言，好像那千言万语都只在她那一双眸子里。

姑娘轻轻一笑，好像在笑楚辞的痴样，开口柔柔说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楚辞立刻答道：“七年前。”

苏流雪轻抿嘴唇，“你知道当时我见到你对你是什么想法吗？”说到这，苏流雪回想起过往，似乎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掩手而笑，很轻柔。

“但是看见你失了魂一样，我就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憨傻。后来你又带着你弟来偷闯园林，被你撞见，我自然羞恼，所以之后见你都没什么好脸色。再加上你弟年纪小小，就言行轻佻，在我心中你就更加不怎样。”

听到这话时，楚辞心里想杀人的念头都有了，心里大骂不已。

“后来你去了战场，跟随着楚将军。起先我只是认为你和其余纨绔子弟一般，去战场只不过是去镀一层金，根本不会上战场真正厮杀。而在这五年里，不断有战报穿到淮南。战事有败有胜，只不过那个战场小饕餮的威名却越来越响。”

“战报上说楚辞所立之地，天地四周皆血海。军中杀力最大，杀气最重，所过之处，千横一竖。杀人若鲸吞，是为饕餮。”

“北燕暴戾，君王视人命为草芥，且野心勃勃，大量钱政输出军事，意在南下。若楚将军不带领南方将士北上，届时便是北燕率兵南下。因而每一位北伐将士都值得淮南百姓敬重。”

楚辞听到这里，脊背不觉间微微挺直，眉目间意气昂扬。

“人们说久闻不如见面，其实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也是极好的，虽然我们早就见过了。武道不比练气，遭到天道压胜，其间所受磨砺远胜练气一途。我能想象到你为了今天所付出的代价，每一个强者都值得尊敬。”

苏流雪越来越贴近楚辞，楚辞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气流，整个人愈发僵硬，不敢动弹。

“好久不见，楚辞。”

看着那张未施粉黛已倾城的脸，那张曾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楚辞百感交集，不由得想起多年前他在这里看见她，那时彩云虽已去，犹有漫天星。月色失色，人间绝色。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楚辞情难自禁，闭上双眼，忍不住亲吻那红嫩的嘴唇，忽然一只略微冰凉的手指抵在他嘴上。楚辞睁开双眼，只见苏流雪脸颊微红，显然这种亲密的动作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她的双眼却带着些许故意为之的冰冷。

“楚小将军，以前你偷闯园林的事我也不计较了，只是，”苏流雪直视楚辞，停顿了一下，“今天你出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呢？”

楚辞一时间语塞，看着突然冷漠的苏流雪，心里剧烈地慌张起来，神色尴尬。苏流雪眼神里闪过一丝促狭，嘴角难以察觉地微微上扬。

“我，我只是······”楚辞吞吞吐吐。猝不及防间，楚辞的手被苏流雪牵起，她笑容明媚，如春天盛开的花朵。

“楚辞，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楚辞身体如触电般颤抖，手掌上传来的温润柔腻告诉他这一切不是梦境，就连内敛的杀气也逐渐温顺，不复狂躁。就在这时，苏流雪放开手，双手用力向前一推，将楚辞推倒在地。楚辞毫无防备，略显狼狈，向苏流雪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然后便感知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脸色难堪。

“哈哈，哈哈，我是不是眼瞎了？哥，你这是要干什么？虽然苏姐姐不喜欢你，但你也不用这样吧，好歹是个带把的，哥你这是要把男人的脸面都给丢尽啊。不行不行，笑死小爷我了。”

来者正是楚歌，弯腰喘气，笑容夸张。楚辞心里暗骂自己，刚刚全部心神都放在苏流雪这了，竟没发现楚歌来到。苏流雪立刻恢复清冷姿态，眉目疏离，看向水池涟漪，不发一言。

楚辞见楚歌在这里，就不好在这呆下去了，毕竟也是要点脸面的。就连忙起身，向苏流雪抱拳告辞，拽着楚歌，不想让他多说。楚辞踏出一步，回首看向苏流雪，两两相顾无言。与此同时，楚辞心湖里传来一道心声言语，楚辞心领神会，笑着点点头。

楚歌觉得现在的楚辞颇不对劲，笑容满面，春风得意，问他怎么回事，他也不说，心下腹诽，奸夫淫妇。

楚辞双臂交叠，放在脑后，轻轻哼着小曲。

天上月儿弯弯，地上佳人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