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赌约

楚天阔向来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命运福祸之说，所以先入为主的在心里不以为然，于是怀着一份无所谓的心理，想看看这位神秘的僧人如何回应。而苏瞻则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眉目看着有些轻浮。

“王爷应该知道天下更深层次的内幕，以前天下纷争不休，三教气运也在不同地方随居民信仰不同而流散。而如此形势本就是三教约定俗成的格局，因为没有谁能独自鼎盛于神州，所以四处割据的神州也最利于三教发展。而这也是自人王建立的沂水之盟瓦解后几百年来唯有明朝一朝统一的根本所在。”

僧人不急不缓，如老牛耕地，“所以你们殷朝的建立就和四百年前明帝朱文璟一样，是逆天而行，而这逆天而行是要遭因果的。朱文璟在神州历四百十三年消失不见，这一直都是历史上的一大悬案。相信王爷心里面也清楚，殷朝统一后选择儒道为立国之本，是彻底地打破三教平衡。其实之前辜白鸿与王爷一战，不仅仅是因为国破家亡，也有些许天命的缘故。而这仅仅只是天道反噬的开始。怀阳坐拥东方卧云山，西边栖霞谷，北大淮，南沉湖，四象聚，山水气运鼎盛，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贫僧没猜错的话，怀阳此地应该曾经被高人动过手脚。虎啸之地隐风云，四象之境起龙吟。这就导致怀阳必然成为天道反噬的首要目标。”

楚辞眉头紧皱，对僧人沉声说道：“一个不应该有龙气的地方，有风云涌动，龙像浮现。你的意思是天道反噬，佛天道天不容殷朝，我楚家和父亲首当其冲。可自古龙气盛处都在北地，国都也是百丘之首的商丘，哪怕天道反噬也是商丘那里气运影响最重。与我怀阳又有多大关系？你这和尚放什么狗屁！”

“世子殿下不相信我没关系，但是这一切是真是假，恐怕没有人比王爷更清楚了。”僧人双手合十，然后沉默不语。

楚辞以问询的视线看向楚天阔，但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被人动过手脚，山水气运篡改，这等手法堪称改天换日，极尽造化，可是作为武神三境第二境的万象境武夫，对天地细微之处的感应丝毫不亚于羽化登仙的练气士，没有理由不知道气运篡改。可楚天阔却并没有做出反应，这就足以说明很多事了。

是为替龙挡灾，还是虎跃成龙？

楚辞脊背有些发凉，寒意如丝丝条条的毒蛇，攀延向上，缠绕心口。这时一只温润玉手握住楚辞，正是苏流雪，眼里似水柔情，如春风轻拂楚辞有些躁动的心。

这一切都被一旁的苏瞻收入眼底，楚天阔复杂的眼神，楚辞略微颤抖的手，自家女儿的无言安抚，他心下自有一番计较。

楚天阔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这无疑让氛围凝固下来。楚辞跟在楚天阔身边多年，陪他征战，为他杀敌，可是对于自己的父亲，楚辞好像从未理解他看透他一分半点，也许只有母亲才能更胜了解他吧。而且父亲身上有太多的秘密，比如他的极限真的是外人心里所想的万象境吗？他和赵扶昆在武道上又是谁走的远呢？他明明可以自己登基称帝而不是由威望低于他的商淮建立大殷，可他为何选择带军返南？

楚辞想起自己年幼时被父亲第一次带到卧云山的路上，他问楚天阔学武为何，楚天阔只是告诉他，武道不为什么，真要个说法，就为世人作矛，既杀人，亦杀己。后来他听很多人说过，武道要一拳高出一拳，要天幕低垂，要身前无人，要万灵俯首。可是他觉得这些都没什么，对他影响最深的还是楚天阔那日看似无心之言。

既杀人，亦杀己。杀人之命，杀己之心。武道再高，也终究有迹可寻，可世道人心，才是那个慢慢侵蚀的最锋之矛。

楚辞清了清有些混乱的大脑，看向苏流雪示意她无须担心。随后走向身披血衣的僧人，眼神无比凌厉，就好像一把沉寂多年的钝剑突然绽开绝世锋芒。苏流雪喜欢这样的楚辞，不在压抑自己的楚辞。

“不管你有何企图，不管有什么反噬，这是楚家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你当和尚，就自己去深山老林里颂佛念经，连自己都渡不了，何谈入世渡人！我楚家雄立淮南有五代之久，坐拥雄兵三十万，更有五万凶悍至极的亡命楚牙兵，与南荒三族呼应，哪怕佛天道天命两教练气士为敌，又有何惧。楚家既然能和商军打下天下，就有能力守住天下。”

僧人倒是没有丝毫动怒，眼神依旧如往常般静如死水，“不如贫僧与殿下作赌三局，一赌殿下此生与武道至境失之交臂。赌天人相战，你父亲必死无疑。三赌十年之内，大殷必亡。”

听闻此言，在场众人眼神微起波澜，但显然内心的震动远远不止表面上那么简单。楚辞的脸色更为阴沉，冷哼一声，“一个出家人，难道不知道佛家忌赌吗？”

“贫僧既然出现在这里，又岂会如那些愚昧老僧一般只听从于佛天？贫僧若输，一条命归于楚家。殿下若输，需要为贫僧办一件事，不容拒绝。不知殿下如何想法？”僧人抬头看天，不起波澜的眼眸终于浮现掩饰极好的狰狞，转瞬即逝。

“那就赌！”

说话的不是楚辞，而是楚家之主，楚天阔。一锤定音。

楚辞内心惊讶万分，不知父亲为何要答应这根本毫无意义的赌约，只是既然楚天阔说出口，他也不好说什么。

“王爷真是爽快人，不愧是楚天阔。贫僧来此有一事要做，还望成全。”

“何事？”

“贫僧希望带走二世子殿下。”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苏老爷子像看傻子一样看这秃驴，而苏瞻嘴角勾起，事情看来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带走楚歌，发什么神经呢。一个楚歌，贵为大殷仅有的两个世子之一，被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和尚随便几句带走，太荒唐不过，镇南王的威严何在？再说带走楚歌干嘛呢，学泡妞吗。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这和尚一弄，众人有些啼笑皆非。

“只要不弄死，你可以带走。”楚天阔平淡说道，就好像再决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楚辞脸色大变，想要阻止楚天阔，可是楚天阔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不必多言。”

饶是苏老爷子和苏瞻这样的阅历也是大出所料，但毕竟不是自家事，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僧人没有惊讶，意料之内的事。要是楚天阔不答应，他才奇怪呢。

楚辞愈发感觉到此事不同寻常，也就没有继续阻拦，只是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双拳攥紧，指甲深深插入皮肉，轻微地颤抖，一如他颤抖的心。苏流雪轻握楚辞，她总是猝不及防地侵入楚辞的心，在他不甘的心湖种下芳草纷纷。

僧人瞬息消失在众人面前，片刻后有凭空出现，身旁是一无所知的楚二爷。他一脸好奇地看着奇怪装扮的和尚，笑容咧开：“秃驴，你刚刚说你要带我离开怀阳，哈哈，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这么嚣张，爹，你赶紧教训教训这没眼力劲的臭和尚。现在大殷都禁止寺庙和道观了，我要跟你出去，那日子还怎么混，脑子抽了吧！”

但楚小爷很快就发现这氛围有些不对劲，这些人怎么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自己。然后听完楚天阔的亲口承认，整个人如坠冰窟，差点没跪下来哭滚打闹，可惜楚天阔不吃这一套。

僧人此行圆满，也不顾楚歌万般不愿，直接带走楚歌。可怜楚歌一步三回头，迎来的却是楚天阔坚定的臭脸。

“大师何名？”楚天阔在后面沉声问道。

“贫僧迦叶。西天迦叶。”

他没看到一条蛟龙在楚天阔眼中游曳，谁时都会冲天而起。

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