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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沛县中阳里人，那是个小地方，我的人生，和我所经历的一切诡秘的历史，都是从那里开始的。

时隔多年了，很多事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在我小时候，我父亲很勤劳，家里有一头耕牛，有些鸡鸭，我是我父亲的第三个儿子，两个哥哥很能干，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里生活的还不错。

那个时候，我的家乡还是楚国的领土，我小时候坐在门边，经常能看见楚国的士兵列队前进。

他们大多是前往魏国的，魏国的领土离我们那里不远，我曾经问过我父亲，那些楚国的士兵去魏国做什么？是要攻打魏国么？

我父亲告诉我，他们是要去跟魏国人并肩作战，那里有一个叫信陵君的人，列国的军队都去他的旗帜下效忠，为了打败秦国。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说信陵君的名字，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说秦国的名字。那年我也就才九岁

跟很多人一样，我也许穷尽一生也不能窥探到我生命的根本。那天，卢绾也坐在我身边，他也看到了楚国的军队，也听到了我父亲的话，他说“将来我们就做这样的人”

我没有回答他，我不确定是不是要去当兵打仗，也不确定是不是要去那个叫信陵君的人的手下做事。但那天卢绾的话，确实让我铭记于心。

想到卢绾，说起来，他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朋友，他跟我同一天出生，他家就在我家后面，我给他封了王，后来，他走了。

就在现在，我的儿子和女人们跪在我的榻前，等着我咽气。我却没有一点考虑他们的心情，不知为什么，我此时心里想起的，都是卢绾的身影。

那个时候，我和卢绾还没有车轮高，我们常去别人的树上偷枣，总是他在下面托着我，给我放风，好让我去摘枣子。

我跟他是同一天出生的，但他总是跟着我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哥的叫我，每次偷了枣子，我也都分给他一大半。

后来，我们一起读书，我和他每当读书读不进去的时候，都一起从学堂逃走，躲到附近的大湖旁边，藏上几天，那里有一个棚子，是我和卢绾一起搭的，躲上几天，我们再回家。

那天，我刚过十六岁，我和卢绾从学堂逃出来，我们刚到村口。便又看见了楚国的士兵，我们知道，又要开战了，但是这一次没有信陵君了，他早在几年前死了。我和卢绾跑到大湖旁的窝棚里，卢绾又对我说了那句话“我们应当做这样的人”

那天，我和他约定，一起跟着楚国的军队北上，跟五国联军一起，打秦国。

我家里有一匹马，那是我父亲用来做生意的，卢绾家里比我家穷，什么也拿不出。我记得他当时跟我说“你骑马去，我给你背箭袋，仗打赢了，咱们向国君讨个官做，要是打败了，我们一起死”

那天晚上，我们去我家里偷马，天很黑，我本想悄无声息的走，最后还是惊动了父亲，我爹从土屋里钻出来，他就站在院中，一动不动的看着我，既没有阻拦，也没有鼓励。

我最后还是牵走了家里的马，我和卢绾走到村口，却发现黑夜中我父亲默默的在我们身后跟着，我以为向来惜财如命的父亲是不舍得他唯一的马，但当晚父亲说出的唯一的一句话却是“小心点，别躺上牛车”

我和卢绾都明白他说的意思，这些年，死在战场上的战士的遗体，有许多会被人用牛车拉着，回到故乡，我跟卢绾也见过不少。

那天晚上，是我一个人走的。我终究不能辜负我父亲的希望，但我的确没有必然生还的信心，那天，我对卢绾说“我们两个都为对方活着吧，我替你去战场，你替我照顾他，等仗打赢了，我做了官，一定不忘了你。如果仗打败了，我死在前方，你替我尽儿子的责任吧”

卢绾他答应了我，那晚，他搀着我父亲矗立在黑夜里，直到我消失在夜色中。

我是在二十天后到达的项燕的军队中，那场战争是赵国的庞煖指挥的，但事实上很多楚国的部队是由春申君和项燕将军带领的。因为我是楚人，便跟着项燕的军队了，那年我十六岁，没有人给我发武器，只是让我跟着军队喂马。

那场仗，我都是在马圈里度过的，前期的仗打的好，总打胜仗，便跟着老兵挪动营地，后来打成了拉锯战，我就只待在马圈里喂马了。

那场仗的结果是战败了，但我没有死，突入函谷关的联军被击溃后，在外围的项燕的军队也溃退了，我轻车熟路的在马圈里找到了一匹好马，逃走了，那是我第一次逃走，却不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