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张耳家里的三个月，我尽可能的模仿张耳的一举一动，甚至连他吃饭的动作，我也尽力模仿。那个时候，我坚信，既然张耳追随过信陵君，他身上一定或多或少有信陵君的模样，只要我学的认真，我也能沾上一些。

那些日子，白天我跟着张耳东跑西跑，晚上跟他讨论大势，那个时候我们谈论的东西很多，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了关于秦国的一些事情。

严格意义上来讲，张耳是我生命里，第一个师傅。

他跟我说了秦国和各国的变法，我当时问他“是不是变法成功了，就可以赢了”

那天他没有立刻回答我，他思考了很长时间后，他反问我“你觉得什么是赢？”

我当时浅薄的说“战场上打赢对手”

他没回答我，我知道，他当时也迷茫到没有答案，其实我和他一样，作为一个楚人，我不愿意承认我们变法的失败，不愿意承认秦国变法成功，我们也不愿意承认我们打不赢秦国，但这是事实。

张耳那天没有回答我，其实我知道，当时他也在脑子里寻找另外一种解法，一种既不愧于良心，又不愧于现实的解答。

这个解答，我们会在几十年以后得到，那个时候，我和他都已经垂垂老矣，但我们在那一天仍然像孩子一样，欣喜溢于言表，我们会在那一天意识到，我们少年时代对世界问出的问题，真的在有限的生命中找到了答案，那个时候，我真的感到，我的人生是如此的圆满。

当然，那是后话了，起码在我二十一岁的时候，还像个被蒙住眼睛乱转的傻子。

我在张耳家呆了三个月后，便去了赵国。

路上不太平，到处是流寇和散兵游勇，到处是土匪。还有吃不上饭的农民自发组成了流民军。

我一个人，骑着马，身边只有张耳送给我的一把剑。

为了躲避那些危险，早日到赵国的城市，我不得不翻山越岭走小路，甚至是走野路。

在韩国东部的荒山里，我第一次遇到了狼的袭击，那次我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

那天，我走在路上，只是心里感到不舒服，我下意识的回头，发现我身后左侧三步远的地方跟着一只狼，它没有任何声音，只是眼神向上翻着看着我，我吓坏了，拔剑的样子极其尴尬。

它并没有冲上来撕咬我，只是盯着我，然后继续远远的跟着我，直到那天傍晚，我下了山，到了一家农户家里投宿，它还在远处看着我。

没办法，相比于土匪和流民，我觉得还是这些野兽更安全。所以我从魏国到赵国的一个月的行程，我大多数时间，是在提防这些野兽中度过的。

那一个月，我被狼跟着一次，看见野猪夺路而逃三次，听见狼嚎仓促点火六次，听见山里的异响吓的冷汗直流无数次。

那次远行的结果是，我活着到达了赵地，身上的摔伤叠加着划伤，但我好在是幸运的到了。

我的胡子又长又乱，像个野人，但赵人看见我这副模样却根本不奇怪。

我借宿的人家的老人跟我说，他活了几十年，看见过无数像我一样的六国来的年轻人，有许多人的样子比我还惨。

我在他家里，修剪了须发，清洗了身体。

我本想去邯郸看看，我想看看赵国依靠什么能跟秦国人打的有来有回。这个问题，张耳也不清楚，他猜想是赵人胡服变法，但他也不敢确定，所以当日我才邀请他跟我一起去邯郸，但他毕竟是个县令，一县的工作他不能扔下，只好给了我不少盘缠，支持我来赵国看看，当时他说“我当上这个县令，是靠我丈人，他爱惜自己的女儿，必然不让我去北上犯险，我要是没结这个婚，无官一身轻，就是死，我也会跟你一起走”。他还跟我说，让我到赵国好好看看，有机会再回魏国找他，让他也对赵国多了解一些。

但是那次我并没能成功的到达邯郸，在我刚到赵地不久，秦兵就进攻了赵国，各地流民四起，乱兵遍地，我根本没法去邯郸，只能在偏远的农家帮人家做农活，好得以在人家家里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