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番外 囚徒

慨又迷路了。

当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迷路，而且每一次都会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

四周并不存在可以用形状描述的地面，或者诸如建筑也好，山峦河流也好。他就像是站在一团黑色的迷雾中间，脚下流转的雾气似乎就可以支撑起他的身体。这里并不存在诸如光线之类的东西，但慨却可以看到远处那些狰狞的，由雾气凝聚出来的“怪物”，它们张大了嘴，好像在嘶吼什么。

他们的表情变得更加痛苦了。

慨如此想。

从刚刚记事开始，或者说更早以前？他就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原地，然后出现在这片奇怪的空间，然后看着那些“怪物”存在于其中。他不知道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但小的时候没有害怕的概念，等长大之后，早已经熟悉这里的慨自然不会再害怕那些离奇古怪的“怪物”。

当然喜欢也是谈不上的，他很清楚地记得，在某次“迷路”的时候，那些“怪物”毫不犹豫显露出来的恶意。他的本能告诉他，如果不藏起来，被那些“怪物”找到，一定会发生很严重的事情。他不知道到底会有多严重，但那个从帝国来的调查员脸上的凝重表情让他知道，一定会很严重。

说到调查员，实际上就是为了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而来的。一个孩子经常不间断地消失，这样的事情早就引起了村子里的恐慌，而他每一次安全地回归都让村民们松了一口气。久而久之，村子里都流传着空家有个会不时消失的孩子，而村民们习以为常。

但新来的那位神父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自从他们所在的国家成为圣帝国的属国之后，每个村子里都多出了一个神父，但是这些神父并不宣扬什么神灵的伟大，只是在村子里开了学堂，而像慨这样十七八岁的大孩子，则是被送到农业大院里边，去学习一些种田的技术。慨本来对那些小孩子们学习的数学和通用语挺感兴趣的，神父也很鼓励慨去学点好东西，但好几次都在赶往学堂的时候“迷路”，连神父都有些无奈。

他说在帝国里，那些高大而宏伟的城市里，也鲜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根据慨的描述，那个地方似乎并不那么友善。

友善不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吗？为什么要用来形容一个地方呢？

慨有些不理解，但里边那些怪物不怎么友善倒是真的。

然后神父向说他向大城里报告了这件事，帝国会带人前来调查发生在慨身上的事情。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村民都不怎么在意，包括慨在内，十几年来他都是这么度过的，又没出什么事。不过大城来的调查员好像是挺尊贵的人物，村子里倒是忙活了好一阵。以前王国的贵族大人来的时候都会这么要求。

神父无奈地笑了笑，说调查员们并不在意这些东西，比起这些所谓的排场，他们更在意慨身上的事情。但村民们可不敢这么认为。

出乎慨的预料的是，那些调查员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那些东西。就在昨天，他们到了村子里，直接朝着慨的家里飞了过来。

听完神父的说明之后，调查员拿出一枚吊坠让慨戴上，然后等待着慨的“迷路”。

又是一次平平常常的“迷路”之后，慨从那个好看的女调查员的脸上看到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就好像隔壁的小妹妹看到受伤的小鸟时一样。慨知道，那种表情叫做怜悯。

可她为什么要怜悯我呢？

“尸渊。”

这是慨从那个女调查员的口中听到的名字，也是这个地方的名字。

慨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只知道那个女调查员留在村子里了，然后其他人离开了，说是要请谁过来。

而那个女调查员的到来也带来了一些变化，这一次迷路的时间。以前“迷路”都是在中午，而今天，他只是想起夜上个厕所，就来到了这里。

反正过两三个时辰自己又会回去的，根本不用担心吧？

慨突然对这个地方很好奇，那个女调查员的眼神告诉他，她似乎对这个地方也是一知半解，如果自己能够在这里发现什么，回去的时候告诉她，那个女调查员会不会开心呢？

想到这里，慨的脸上不由得泛起一阵羞赧。村里的人都不想把女儿交给一个动不动就消失的丈夫，他的年纪在村子里也差不多到了该找媳妇的时候，但就是没人想把自家女儿交给他。但这个女调查员似乎不太一样，她会不会对这个地方感兴趣？

而按照村子里的习俗，准女婿想要获得女方父母的认可，是需要去帮忙打谷子的，证明自己有能力跟女方过上起码不被饿死的日子。

一边想着，慨一边朝着前方迈步走去。

他想看清楚，那些“怪物”的样貌，然后回去告诉那个女调查员。这样一来，多多少少能够帮上她一点吧？

脚下的路不是很平整，好像脚下在踩着一团会流动的棉花，有的时候地面上的“涟漪”会让慨不小心摔一个跟头，但却不至于受伤。

摔倒了几次之后，慨反而不害怕了，大步朝前走去。

他没有发现，也没办法发现的是，他那身新做的裤子里边，他的小腿，随着他不断向前，或者说向里探索的步伐，逐渐浮现些许黑色的花纹。

他只是幻想着那个女调查员的笑容，一面满带期待地朝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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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渊，奥大陆最大的灾难之一，在如今的天灾榜上，除去遥遥领先的深渊之外，这是唯一一个进入榜单前一百的灵异常。

更加准确地来说，它原来本就是深渊的一部分。

在一次深渊对奥大陆的吞噬之后，那扇象征着绝望与消陨的大门却迟迟未曾关上。似乎在等待什么特别的东西。

班德帝国自然无法容忍一扇无法关闭的深渊之门，先不提这扇不曾关上的深渊之门到底会在奥大陆上留下如何的隐患，仅仅是那些疯狂的想要利用深渊的王国们就给足了他们摧毁这扇大门的理由。

他们立刻准备了足够当量的火力，准备强行轰碎这扇大门。

不出意外的是，这个计划被许多王国制止了。他们甚至拿出了“深渊本就是奥大陆原有的自然现象之一”这种扯淡的说法，想要留下这扇大门，其余的诸如“这扇大门能够让更多人了解深渊的本质”等等扯皮的言论更是数不胜数。

但帝国是什么？帝国如果这么听王国的话就不是帝国了，他们根本不在意王国阶层提出的各种条件，不论威逼利诱，直接开启了对深渊之门的炮轰。

而王国这边呢？

他们其实也根本不在意帝国是否将他们的要求放在心上，他们只需要让帝国知道，他们阻止帝国炮轰深渊之门的举动，只有政治上的要挟罢了。

而与此同时，一支由十六个王国组成的特别特工小组悄然成立。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想办法混到帝国的炮轰阵地之中，然后将各自国家中研发出来的，“可能”用来控制深渊的试验品加入到供应灵力炮的灵力源之中，那就万事大吉了。

与此同时，掩护他们的还有超过三十支军队，超过十万人的特工小组，目的就是为了干扰帝国的探查。

作为各个王国之中的特工佼佼者，科普恩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这个特工小组的组长。作为一个甚至跟班德帝国翀部较量过还能全身而退的特工，科普恩是所有人的希望。

特工之间的较量自然不会那么轰轰烈烈，甚至可以说古井无波。哪怕科普恩竭尽全力遮掩他们活动的痕迹，十六个王国三十二人的间谍小组，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的那一刻，已经有足足二十七个人消失在小队之中，剩下的七个人，分别来自五个王国。

那些特工自然不会被处死，除了被蛮人帝国抓住的那些倒霉蛋之外，他们会被关进吃住都一般的监狱，直到他们各自的王国通过外交手段将他们赎回。

最终的结果就像很多特工影视里表演的那样，精锐的特工成功用各种手段拖住了帝国的搜捕，成功达成了自己的任务。

但是，达成任务并不是结局，到底哪个国家成功掌控了深渊之门，才是他们所期待的结局，而最好的结局，自然是自己的国家。

但是现实不像特工影视，只要完成任务一切就万事大吉。相反，他们完成的任务，最终给自己的国家带来的只是灾难。

每个国家对深渊之门的理解都不同，根据班德帝国的说法，这种理解上的不同来源于深渊对外释放的一种名为“认知偏差”有关。因此，各个国家对于要投放进入深渊的东西彼此之间都不知情，至于这些特工，一方面他们没有那么高深的灵理学知识，另一方面他们本就是精锐，自然不可能将自己国家的机密对外共享。

好吧，其实哪怕共享他们彼此之间也没办法理解就是了。

五份来自不同国家的高灵力科技产物被投入到深渊之中，然后深渊之门开始发生了变化。

然后，这五个国家就消失了。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消失，也不是跟以往那样深渊之门降临到某个地方然后将那片地方连着地壳一块撕起来吞下。

那些特殊的物质似乎真的将深渊撕下来一块，然后变成了一种新的灵异常，直接降临在五个国家之中。

从那天开始，除了他们七个人之外，五个国家之中，都只剩下了尸体。没有人知道死亡是如何降临的，当圣帝国自然与封印教派的人抵达五个王国的遗址之中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所有的居民，都在未知的灵力反应下变成了毫无思维毫无理性的尸体，对出现在面前的圣骑士进行疯狂的撕咬。然而，普通的居民自然无法对这些圣骑士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们联手将五个国家封印在一起，然后将最终被班德帝国捕获的七名特工送到封印面前，告诉他们，这就是你们的任务达成的后果。

七名特工当场就疯了六个，而剩下的那个，就是科普恩。

或者说，这才是疯的最严重的那个。

他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然后想要将这种罪孽独自承担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这已经不是一个人能够承担的责任了，名为“尸渊”的新型灵异常已经变成整个大陆所有生灵的威胁，哪怕是圣帝国最擅长封印的自然与封印教派，也无法确定他们的封印是否能够长期有效。

曾经共同提出这个计划的，那些幸存的王国开始攻讦这七个幸存者，而那些被抓捕的成员变成了因为阻止他们未遂反而被他们伤害的英雄。

科普恩没有在意这些，他独自一人进入了“尸渊”，消失无踪。

二十年之后，科普恩重新出现，原本八转的他已经晋升九转，然后他告诉帝国的来人，他有办法解决“尸渊”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无数惨白的锁链从他的身体之中蔓延出来，将整个被封印的“尸渊”包裹起来。当锁链散去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被锁链锁起来的，巨大的黑色空洞。

“现在，我该领受我应得的，法律的制裁了。”

根据科普恩的要求，圣帝国、班德帝国、蛮人帝国、克鲁尔帝国对他判处流放至东睦无人区，而随着他一起被流放的，还有那被他背负着的，名为“尸渊”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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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那？”

一路行走的慨并未发现，他已经超过四个时辰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在这个鬼地方他根本没办法感知时间和方向，只能一路朝前行走。

就在刚刚，他似乎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苍白的东西一闪而过。

说是东西，但慨更觉得那更像是一个人，但是又好像不太像。

慨突然有些害怕，他已经习惯了这里只有远处那些看不清的怪物，而当在他的身边出现会活动的东西的时候，他终于知道自己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有勇气。

“喂？有人吗？”

慨鼓起勇气再大喊一声，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眼花了吧？”

慨自言自语道，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啊！！！！”

强烈声音从他的嗓子里迸发出来，短促而惊恐。

在他的面前，是一具具苍白人形怪物，但却又跟人形不同。他们保持着人类的基本形态，但浑身苍白，就好像骨头的颜色一样。最让他恐惧的，是这些怪物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空洞，一上一下竖直排列着。

不用看都知道，他被这些人形怪物包围了。

而随着他的喊叫声，这些怪物纷纷向他涌来。

慨想跑，但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头部以下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怪物们朝他扑过来。

“噗！”

好像什么东西从水中冲出来一般，一只手腕上“长着”白色锁链的手从地面突然出现，抓住了慨的脚脖子。随着身体一沉，慨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