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番外 选中的人
傍晚，夕阳开始泛黄的光芒照在慨的脸上，剧烈的饥饿让慨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你醒了？”
嘶哑而苍老的声音在慨的身旁响起，让慨猛然一惊，回想起在尸渊中看到的那些怪物，以及在昏迷前感觉到的，脚腕被什么东西抓住往下拖动的声音。
额，好吧，自己的大腿脱臼了，看样子应该称之为拖动，而是“抽走”更加形象一点。
但慨此刻根本没有细细思考用词的时间，他更想知道现在自己在哪，以及，刚刚那道根本不像是父亲的声音来源于何处。
循着声音的源头转过头去，慨看到了一个“怪物”。这个怪物有着类似于人体的赤裸上身，整个头都被浓密的毛发包裹着，看不清脸庞，只能勉强从前方的毛发中透过杂乱的毛发看到隐藏在其中的眼睛，身下是一条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修补过的皮革裤子，还有赤裸的双脚。
而让慨确定对方是一个怪物的原因，则是对方的在后背的肋骨、脊柱位置，以及手腕和脚腕上延伸出来的苍白的锁链，锁链从怪物的身后朝着怪物身后的空地延伸过去，然后在一大块黑色的圆形空洞之中消失不见。
“你……”慨咕咚一声吞了口唾沫：“……是……谁？”
“我的名字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称呼我为‘囚徒’就好了。”怪物似乎有些虚弱，但还是回复道。
“囚徒？”慨看了看怪物四肢的苍白锁链，那些锁链直直地没入怪物的四肢之中，就好像从对方的骨头里长出来，看起来真的好像一个囚徒。
“嗯。”
怪物，哦不，囚徒发出一声困倦的声音，然后发出淡淡地呼噜声，睡着了。
慨有些迷茫地环顾着四周，四处都是戈壁与巨大的岩壁，不像是尸渊，也不像是自己的山谷。而现场唯一一个能交流的似乎也已经睡了过去，他又惊又怕，只能裹紧自己的衣服，看着远方的太阳在遥远的天际消失，然后夜幕降临。
“我要逃走！”
慨如此想着，也这么做了。他发疯一般地撒开双脚狂奔，却在走出几步之后摔倒了。他感觉自己的双脚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自己似乎还能支配这双腿，但与此同时又不能完全支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跟他争夺这双腿一样。与此同时，胃里的饥饿感也告诉他，他根本不具备足够的体力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任何地方。
慨将鞋子脱下，把裤腿挽起，在刚刚升起的月色之下，慨看到了一条陌生的小腿——那仍然是自己的腿，上面的每一根汗毛的粗细他都记得，但让他真正感到陌生的，是那些黑色的诡异的花纹，在他的腿上仿佛小蛇一般蜿蜒盘旋，好像下一秒就会活过来。
慨想要尖叫，又想起之前自己的尖叫引来那些诡异的怪物朝着自己扑过来的情形，只能强行遏制住尖叫的冲动，转而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就在这个时候，慨终于看到，之前因为离的更远而没有看清的自己的手背。上面跟自己的小腿上一样，也有那种诡异的花纹，但要比腿上的要淡很多。
慨突然想到，自己在尸渊之中的时候，身体不听使唤的情形。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抱住自己的双腿，在越来越凉的夜色中，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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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黑暗安静得不可思议，甚至让慨在后半夜的时候还能睡一觉。当他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仍然是那片陌生的岩壁之上，跟昨天不同的是……或者昨天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茅草屋，里面正冒出柴火点燃后的黑烟，跟黄谷粥的香味。
“你醒了？”
正在这个时候，囚徒从茅草屋里走出来，手里抬着一大盆粥：“你怎么比我这个快死的家伙还能睡？”
“啊……”慨不知道应该作何回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囚徒把盆放在地上，然后朝他招呼：“别愣着了，过来吃东西。”
“哦……”慨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心里想着：怪物居然也吃粥，真不可思议。
这里没有碗，但是盆里有两个有些大的木勺子，慨接过其中一个，舀起来一勺吃到嘴里之后，便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的确是黄谷熬的粥，但完全很明显囚徒没有对这些黄谷进行过浸泡，而是直接扔进这个盆里煮。这样熬煮的黄谷粥首先需要浪费的时间很长，需要长达两个时辰左右，另一点就是会带着一股黄谷特有的苦涩味。
“怎么了？”囚徒看到了慨的表情：“不好吃？”
“嗯！”慨点了点头。
“不好吃也没办法，这里我会做的东西就只有这个了，反正也快死的人了，也懒得吃什么好的。”囚徒无所谓地说道，顺口又灌了一勺黄谷粥进嘴里。
“不是……”慨也是饿极了，小心翼翼地吞下一口黄谷粥。村里那个神父说过，最饿的时候千万不要大口吞咽，最好是慢慢吃，否则胃会疼的受不了。
感受了一下嘴里还是不喜欢的苦涩味道之后，慨解释道：“可是黄谷不是这么熬粥的……”
“啊？”囚徒看了看勺子里的粥，又看了看对面那个被粥苦得龇牙咧嘴的年轻人：“粥不都是这么熬的吗？把水烧烤，然后把谷粒扔进去？”
“有些是这样，但黄谷粥要先用……啊呜……温水或者凉水泡十几分钟……啊呜……这样一来熬粥的时候会熟得更快……啊呜……而且也不会这么……苦……”也是饿极了，哪怕不好吃，慨也一直没有停下嘴，只是抽空回答道。
“你会做饭？”囚徒寻思天下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一边吃着一边询问。
“对啊……啊呜……我因为经常迷路……啊呜……赶不上家里做农活……啊呜……所以每次我家的晚饭都是我做的……”慨一边说着，一边解释道。
“那行，以后这里的饭就交给你做了。”囚徒点点头，丝毫不顾慨的意见，直接说道。
“啊？”慨愣住了，也勺子里的黄谷粥也顾不上喝了：“可是，我还要回家……”
“你家在哪？”
“额，巴嘢村……”
“哪个国家？”囚徒有些不耐烦，奥大陆这么大，你给我个村子我怎么知道你家住在哪里？
“额……普丹王国……哦不，现在是圣帝国西南行省普丹属国。”慨突然想起，现在自己的“国籍”已经变了，如此解释道。
“那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为什么？”
“你能感觉到你现在的位置跟你家不同对吧？会算术吗？”
“额，会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慨有些不好意思，就这点还是他每天看妹妹的课本才学到的东西。
“那我告诉你，你现在感觉到的这里的坐标，跟你家里的坐标，距离超过三亿公里，以你的速度这辈子都回不去！”
“啊？”慨愣住了：“真的？”
“没错。”囚徒点点头：“这里是东睦无人区，估计你都没听过这个词，反正这个地方很大，以及离你家很远就对了。”
“那我爸妈会不会担心啊……”慨有些担心地说道。
“……”囚徒想了想，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啊？”慨有些迷茫：“什么？”
“好吧，赶紧吃完，我有东西要跟你说。”
虽然囚徒是这么吩咐的，但慨还是花了三十分钟的时间才吃完东西，等他收拾好大盆，再把盆和勺子洗干净以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好在囚徒也不着急，只是安静地等着。
“额，我好了。”将手上的水珠随意地揩在大腿的裤子上，慨不太好意思地对囚徒说道。
囚徒点了点头，示意慨坐下，然后开口问道：“首先，你知道什么是尸渊吗？”
“额，帝国来的调查员说过这个，好像就是我迷路去的那个地方。”慨挠了挠头：“但说实话，我不是很懂那是什么。”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的几种……灾难之一，它在诞生之初的时候，就毁灭了五个王国——你应该知道王国是个什么概念。”
“啊？”
慨真的震惊了，五个王国？他只是个巴嘢村的村民，也不知道王国到底有多大，但他听说过，县城里的人是他们村的好几倍，而一个城的人是县的好几十倍，而王国里每个省有几十个城，一个王国又有几十个省，听起来应该很多的样子。而那个叫做“尸渊”的地方，居然一口气毁灭了五个王国？
这到底是是怎么样的灾难，慨已经无法理解，但他知道，自己一直去的那个地方，好像真的很危险的样子。
“而我，一直在这里封印尸渊。”
“封印？”慨再次露出迷茫的愚蠢表情：“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把它关起来，不让它放出去祸害别人。”
“哦，就跟村口老屠夫家的大嘴狗一样，用铁链子拴住，不让它去咬人对吧？”
囚徒噎了一下，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评价这个年轻人的比喻。把尸渊比喻成一条大嘴狗的确有些扯淡，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铁链，又看了看身后那团氤氲的黑色二维圆片，囚徒突然又觉得这个比喻挺恰当的：
“哈哈哈！没……咳咳咳咳……”似乎是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他在笑起来的瞬间反而咳嗽了好几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没错，这就是条大嘴狗。但现在的问题是，我快死了，我的封印，不，我的铁链子已经栓不住这条大嘴狗了，所以它现在已经在开始寻找猎物了。而你，就是被它盯上的第一个猎物。”
“啊？”
“我快死了，但我还没死，我还能跟它再纠缠几年，所以直到如今，你这个倒霉蛋，才成为它的第一个目标，而我及时发现了你的存在，才避免你成为它的‘祭品’”。
“啊？”慨有些迷惑：“可是，我好小的时候，就进来过了啊……”
“你说什么？”囚徒突然猛地回头过来，看向慨：“你再说一遍？”
哪怕隔着厚厚的毛发，慨也能感觉到对方目光之中的锐利。
“……我好小的时候就进去过了啊，而且基本上每天都会进去啊……”慨被吓了一跳，但这一会的相处也让他感觉到这个叫做“囚徒”的怪物，似乎也没什么恶意：“里面有好多像黑色的云一样的怪物，还有些跟人差不多大的，又不像人的怪物……”
“多小的时候？”囚徒打断了慨的叙述，死死地盯着慨，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但一点都看不出来。
“额，反正很小的时候吧，我爸妈说我从小都会消失，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就进去了。”
听完慨的说法，囚徒的眼神更加锐利了，让慨不由得偏开头，以尝试躲避他的视线。
“你没在里面乱跑吧？”
“以前没有……”慨回忆道：“以前我都是在原地等着，差不多午饭过后没多久就会进去，然后下午一点就出来了。不过这次我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才走的远了点……”
“详细说说吧。”囚徒似乎发现，自己的急躁根本没用，不了解全貌的情况下，他做出再多的判断也存在错误。
慨换了个坐姿，盘腿坐着，开始讲述自己从小都会消失一段时间，进入尸渊，然后被神父发现，找来了帝国调查员，而自己在最近一次进入的时候为了让女调查员高兴而开始探索的事情。
“原来如此吗？”囚徒点了点头，回过头，看了看背后的黑色二维圆片：“从十几年前开始，你就在尝试挣脱了吗？”
“啊？”慨对于囚徒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好像是在对着那个圆盘说什么，但对那个东西又能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囚徒突然回头问道。
“啊……慨……”慨被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道。
“你会打架吗？”
“不会……”慨缩了缩头，想着这个怪物不会要跟自己打一架吧？
“没事，我可以教你……”囚徒的嘴咧了起来，慨看到浓密的毛发下，那发黄的牙齿，闪烁着狰狞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