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真心为你
厄露恩百无聊赖地数着自己白嫩掌心上的皮肤纹路，只觉得一阵灼热烦躁感在不停地冲击着自己的神经，叫嚣着让她拔剑将眼前的这个女人大卸八块。
她有好几次手都要摸到剑柄了，但却全都被她“非凡的意志力”强行压制了下来。
“哈.....就在几个月前你还差点杀了我呢，没想到咱们现在却站在了同一战线.....命运可真是反复无常啊。”
“不要把什么都归咎于命运，康斯坦丁小姐。在这世界上，无论多么荒谬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况且我可没有同你们站在‘同一战线’，我只是和人类站在了同一战线而已。”
“好吧好吧......”燕无殇无奈地摆了摆手，“那就预祝我们本次作战.....合作愉快咯？”
“我与令兄的合作确实很愉快。”
“呵......你可别忘了他在几月前也差点杀了你呢.....真是区别对待......”燕无殇无奈地低声嘀咕，双手环握在茶杯两侧，这才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厄露恩小姐，您怎么不说话呢？”米兰达眯起眼睛瞥向一反常态、沉默不语、一直在对着自己的右手发愣，仿佛能从那其中看出什么玄妙法则的白发少女。
厄露恩猛然抬起头，唇齿间呼出一道白雾，暗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两道摄人心魄的璀璨光芒！
霎那间，整个帐篷内仿佛涌进来了一阵呼啸的强风！狂风将帘布卷起，发出“猎猎”之响，将所有物什吹的东倒西歪后才最终收拢在少女的身后。
燕无殇心中登时“咯噔”一声，恍惚间，她居然从那双隐隐变得有些尖锐的瞳孔中感受到了些许极淡的龙威！
厄露恩真不愧是精才绝艳到仅这个年纪就能依靠自己的实力担任第三审判长的狠角色！虽然相比正牌太古龙辛德拉，她的“拟态龙威”在质量上差了不知有多远，但短短半个多月就能隐隐塑造出了一丝雏形......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恐怕就连将功法传授给她的辛德拉都没预料到她居然能修炼得如此神速！
米兰达却仿佛完全没感觉到那股瘆人的威压，像个没事人一样端起茶杯优雅地呷了一口，但暴露在外的皮肤却显得格外白里透红。
“你是想活到战争结束后再死，还是.......想现在就让我杀了你？”审判长的声音快若闪电、势若风雷。
“兽人还在山那头虎视眈眈，你居然想要人类之间先行内耗？这就是你们异端审判厅的大局观吗？”她的嘴角流露出一抹微妙的笑意，背脊却绷得笔直，心中暗暗盘算起自己的胜率。
那双暗金色的瞳孔骤然绽放出暴虐到极致的利芒！
局势一触即发！燕无殇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个人就要打起来了！
但炽金色的竖瞳只出现了那么一瞬，很快就暗淡了下去，随之消失的还有那如狂风骤雨般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杀意。
“呼.......愿神也能保佑你这个异教徒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下来。”厄露恩撇开了眼神，宛如吞云吐雾般呼出了一缕灼热的白烟，白烟携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上旋至篷顶，转眼间就消散在了冷空气之中。
很显然，这句看似是祝福的话，实际的潜台词却是——“你活下来我才有机会亲手宰了你。”
“那.....可真是借你吉言了。”米兰达似乎完全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笑眯眯地说道。
厄露恩在奥菲利亚这些年呕心沥血的改造下总算是明白了点轻重缓急，若是换在三四年前，她绝对是二话不说就要直接拔剑的！
明知时机不宜，不能窝里横，还要放出这种狠话，既没有满足自己的欲望、还损害了自己的利益；既没捡到芝麻还丢了西瓜.......这就显得相当幼稚了。所以有些事要么就做绝，要么就提都别提，不上不下那是绝对不可取的哦！（节选自《辛德拉语录》）
“古涅他为什么还不来？我可不想再在这儿喝茶了！”厄露恩似乎不愿再搭理这个女人，转头不耐烦地看向已经变得一片漆黑的窗外。
若不是古涅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只要照我说的做来，就会有大把大把的兽人供你杀哦.......顺便还能让你在你亲爱的姐姐面前好好展示一会！”
否则她才不会无缘无故地在小寒山和太初关之间来回折腾呢！更别提这里还驻扎着让她不爽已久炎阳武士团！
“他现在应该还在做战前宣讲吧，看样子快要结束了。”
燕无殇可算是有了缓解尴尬的机会，浑然不知近在山下的“战前宣讲”早就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轨道，跑偏到天上去了。
“对了，既然他明天在这里，那负责主攻的攻坚队谁来指挥？”米兰达将茶杯放下，愣了会儿神后突然问出了这个至关重要但却被大家一直所忽略的问题。
可能古涅给人的感觉的确不像是个能“指挥”的人——他打仗时总是冲在最前，倒是像个冲锋陷阵的猛将，说到指挥方面还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当然，他这么做单纯是因为“这么做看起来很帅啊！女人一般都喜欢打仗冲在第一个的男人........”虽说他这思维僵化的连小学生都不如，但若论带动战场节奏以及对胜机的敏感程度，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古涅本人却是心知肚明——自己虽然目前好像看上去挺顺风顺水、所向披靡的......但这种“好运气”终究不能长久，一但遇上硬仗而不是不久前那种“低端局”之时，恐怕自己的指挥就会不可避免地出些可大可小的纰漏。
呵......到底是谁给了你一种“穿越者就一定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权术领军攀科技树无不精通”的错觉？
更何况古涅同志的记忆还有很大的问题，他只能碎片式地通过做梦来回忆那个异世界，而且大部分行军打仗方面的知识还局限在文学与影视作品中......
顶了天的也就只知道几个很有名的战役，对各种先进战术也只是大概了解了个名字。虽然在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也算是耳濡目染了一点，但奈何自己真不是那块料啊！
他近来作战依靠的仅仅是一腔“血勇”。其实说白了就是靠着“硬实力”与“势”，将敌人直接“碾”过去。这也将导致他指挥的队伍在顺风的时候会显得如鱼得水、势如破竹.......可若是逆风就会显得后继无力，还很容易被对手暗算。
古涅的“血勇”是一柄双刃剑，在取得更大战果的同时，也或将承受更惨痛的损失.......毕竟，总不能让你一个人把所有好处都占了吧！
他虽傲慢，却不是个盲目的蠢货。他考虑到自己的指挥远远不如奥菲利亚来的稳妥后，才下定决心要将指挥权让渡给她，而他则要去另一边将自己的优势尽量发挥出来。
这才叫分工明确，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当然，这其中究竟掺杂了多少私人交情，咱们还犹未可知。
但他这番难得正经的心理活动那些康斯坦丁家族的士兵们理解不了啊！见自家少爷“唰”的一声将他那柄形影不离的魔剑都拔出来了，不由得纷纷吓了一大跳，目光闪烁着恐惧，以为他这是要挑出几个刚才反对得最坚决的人“杀鸡儆猴”。
“少.....少爷？！您这是要干什么？”城墙上的几个士兵们懵了。
“就算您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听命于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南方娘们！”几个性情较为刚烈的将领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一步，语气不容动摇。
“什么？大小姐今天和伯格刻的人去小寒山了？那燕将军呢？快去请他过来！”这是个头脑还算灵活的军官打算寻求场外支援了。
城墙下顿时一片嘈杂，甚至比刚刚试验新武器时还要热闹两分！而那些北方行省的援军们则对乱成一锅粥的北境士兵们冷眼旁观，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讥讽。
这并不能责怪古涅的冒失，他只是将一直存在的问题“引”了出来。
北境和南方诸国的关系一向非常紧张，尊崇力量的北境人看不起那些住在庄园内、喝着下午茶、成天养尊处优的废物贵族们；而艺术气息浓郁的南方人则更看不上这些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野蛮人.......
想要让这水火不容的两方和平相处？这在古涅看来是绝不可能的。他虽然精通一些假大空、煽动欲望、激励人心的演讲，但并不会“心灵控制”这种堪称禁术的魔法。
“肃静——”一声爆喝划破夜空，混杂了血魔力与冰魔力的声浪如潮水般朝台下铺天盖地地覆压而去，台下转眼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大部分人都宛如最谦卑的臣民一般怔怔地望向那全身泛起红色魔力的帝王。
奥菲利亚美目中则是异彩迭起，她自己就是“超频”的使用者，自然清楚这一声爆喝中蕴含了多么强大、狂暴的魔力！
‘他.......又变强了！’少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浑然忘记了自己也是这场骚乱的主角之一。
“你们难道以为我会在大战在即时先对自己人下手？一个个的还玩起死谏起来了？成何体统？！”古涅的脸上泛起怒容，换了口气后大吼道。
那几个刚刚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的将领们瞬间为之哑然，心中忍不住叫苦连连：‘既然不是你整那个架势干什么？’
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上级的命令。
这句话谁都会讲。但人又不是机器，即使经历了漫长的军旅生活，依旧会对一些实在无法接受的事情提出质疑，甚至是拒不领命或是消极怠工。
如果他提出的这种挑战底线与传统的事情能那么容易成功，那这支军队的精神层次就得上升到宗教的高度了。
北境人大多没有信仰，或者说他们信仰一个更加狭义的概念——力量与传统。
在力量上，古涅已经凭借出色的个人实力与不明觉厉的新型武器折服了他们，但若要挑战根深蒂固的老旧观念，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力量。
他迫切地需要一种更古老、更沉重、更有压迫感也更难能可贵的东西。
令人窒息的信服感与宿命感混合成的东西。
就在他沉浸于自己那无与伦比的伟大规划之中不可自拔时，一只白嫩修长却很稳定的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你做出这种决定之前为什么不找我商量一下？”奥菲利亚的面色如常，但和她已经相当孰捻了的古涅还是能从那张冷脸上看出些许嗔怪的意味。
“嘿嘿......我这不是看您平日里那么日理万机，这种麻烦事怎么开得了口嘛......”他满脸堆笑地挠着后脑勺头说出了很明显是现想出来的垃圾理由。
“......所以实话是？”
“当时因为这么做比较有戏剧性啊！哈哈！大家都很吃惊，这感觉真是太爽了！”某人的恶趣味终于暴露无遗。
奥菲利亚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眼睛中仿佛有光芒“飕飕”射出的男人，顿感一阵心累。
古涅主动让出指挥权本来是一件很有远见、对人类方极有益处的好事......但经过他这一番充满个性的“规划”后，就会直接脱离正常的轨道，让人无法预测是凶是吉。
‘真是个复杂又矛盾的人啊......可能根本就没人能真正了解他的内心世界吧.....’奥菲利亚忍不住在心中叹道。
“不过.......我相信你是一定会答应的，你一向不会让我失望。”古涅收起了轻佻与笑容。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会帮你。”奥菲利亚转过头，望向台下那群翘首以盼的士兵，轻声道：
“并不是因为你对我有恩、救了我的命、或是家族盟约这类浅薄的理由，而是因为我真心想这么做。”
“我最近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个岁数就找到了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但你呢？你真的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少女不顾古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的神色，目不转睛地审视着目中满是疑惑与不安的人群，发出一声不知所谓的喟叹：
“如果没有，那我希望你能在这场战争中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你找不到，那我就会帮你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