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章 回归

那目光就像是从远古投下的凝视，悠久又肃穆，让人寒毛直竖。

一呼一吸间，李叙只感觉自己已不再是置身于海底，而是在飞速的下坠，面前是一面抵达天顶的绝壁，身下是一片火红色的云海，一颗颗气泡正从那云海中升起。

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李叙就飞速的掉进了这片云海之中，放眼望去尽是晶莹的气泡，就像这里是由气泡所组成的一样，李叙转头四顾，看到的却是无数气泡中自己的脸。

那是一张明明很熟悉却有些陌生的脸，一张眼窝黑洞洞的脸。

李叙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下意识的一拳打在最近的一颗气泡上。轻微的破裂声响起，接着越来越多，像是连锁反应一般，随着第一个被打破的气泡出现，所有的气泡都启动了毁灭的齿轮，密集的声响连那风声都被淹没了。

李叙内心有些欣喜，因为这样就不用看到那些吓人的脸了。

可那些气泡的消失好像只是开了个头，毁灭不止是对于它们而言，整个世界都开始了这项进程。天地开始旋转了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万花筒一般，交叠、分离、变换，世界正在加速组合。

李叙不知所措卷入其中，就在他以为速度还会不断加快，并且不会停止的时候，一切却又恰如其分地停住了。他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布满火山的海底，回到了那个和巨眼对视的瞬间，他还有些不明所以，眼神有些呆滞。

但世界从不会等待人清醒过来，他以为自己应该能歇口气，没想到再次陷入到了更疯狂的世界，那个世界没有天空和大地，有的只有噪点一样的黑白元素，不知谁在悄声细语，将无数未知的话语灌入到李叙的脑中。

在那些话语中，蕴含着难以计数的知识，那些知识不属于它所认知的这个世界，而是属于另一个世界，是由无数语言组成的怪异信息洪流。

李叙感觉自己的脑袋时刻处于要炸开的边缘，这让他根本没办法做出任何合理的思考，他用力的抓挠着自己的脸，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缓解疼痛，可效果微乎其微，他的自我意识在这些知识的冲击下都开始变得摇摇欲坠起来，随时都会如同风中残烛一样消失。

强大的求生欲下，李叙再次进入到那种玄妙的状态当中。只是与之前不同，这次他遭受到的冲击已经不是难以招架能够形容的，这迫使他本能的进入到更深层次的地方，进入到了一种无念、无想、无我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所有扰人的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就连李叙自己的声音也一样。

而就在李叙进入到那种状态的时候，那些漫无目的冲击着李叙大脑的知识，就像是受到了指引一样向着一个点汇聚而去，最后成为一颗发着淡淡绿光的种子一样的东西，他的身体更是在缺失意识的引导下，自动完成了盘腿而坐的姿势。

那巨眼好像对这姿势有了反应，瞳孔缩了缩，接着慢慢的潜入到黑暗当中..........一股股水流被搅动着，将那火山口的红光都压低了几分，在黑暗中有一道更深的阴影动了动。

下一秒，一张巨口将李叙吞了进去。

“醒醒.........醒醒..........”

手掌拍击在脸上的感觉将李叙唤醒，他眼睛动了动，就在快要睁开的时候，脸部忽然传来一股沉重的力道，紧接着就是让人倒吸凉气的刺痛，李叙痛叫一声打着旋飞了出去，好半天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情况？”李叙捂着脸，失神的望着前方。

“你终于醒了啊，恭喜你已经获得传承了。”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

李叙闻声望了过去，正是一脸悠闲的烛九阴，看到这张脸一下就让李叙回过神来，他想说些什么，可到嘴边发出的却是‘嘶嘶’的痛哼。烛九阴一脸好像不知道这是谁做的表情，只是递过来一条热毛巾，意思是让李叙自己拿着敷一下。

“你干什么这么用力打我？”李叙缓过劲儿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我怎么知道你快醒了的，而且我已经叫了你很久了，你一直都没有反应，为了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我只能用一些强硬的手段了，这也不能怪我是不是。”烛九阴摊了摊手说。

“那你倒是下手轻点啊，脑袋都差点给你打飞了。”李叙咬牙切齿地说。

“好吧，那我下次会注意的。”烛九阴说，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丝毫悔改。

“你刚才说我已经获得传承了对吧？”李叙想起烛九阴刚才说的话。

“没错，但并不完美，还是有缺陷的。”烛九阴点了点头，接着又说。“但这些对于转世体的你来说，目前只要完成获得传承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就足够了，后面总归是有时间来完善的，那些力量也最终都会成为你的东西的。”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李叙坏笑一声。

烛九阴嘴角微微上扬，立刻就洞悉了李叙的想法，在李叙出拳的同时，一个瞬身就坐在了几米开外的地方，李叙一拳打空脸上有些挂不住，只能恼羞成怒的一边喊着别乱跑，一边锲而不舍的要给上烛九阴一拳，就为了报那一巴掌之仇。

“你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与其在这里追我，还是赶紧回到现实世界去吧。”烛九阴故技重施的出现在几米开外。“还有，我不是烛九阴，我只是留在这里的记忆体而已，类似于你遇到过的九先生。”

这话让李叙愣了一下，这里也是记忆体，那本体呢，难道自己还在心象房间里？

他这才想起来看看四周的环境，不看还好，一看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一处街道上。之前一直都没太注意，没想到自己竟然回到了识海的部分，至于是不是幻觉，直接告诉他不像，而且他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的极强的存在感，这是烛九阴才独有的，幻觉可捏造不出这个。

刚才对于九先生的话没有细想，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反而冷静了不少。他想起自己之前是处于心象房间里的，那个火山密布的海底，那个巨眼.........我当时应该是疼的昏过去了吧，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完成了传承，还出现在了这里。

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难道我是被上天眷顾的人？

“嚯，你这个想法说实话有点好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道理也是简单，就像我说的那样，你获得的传承并不完美，或者说是没有达到完全掌控的程度。”九先生踱步向着街边一家店走去，那把椅子在他起身的时候慢慢消散了。“至于原因我不是清楚，你的记忆我看的并不如本体清晰，只能确定你有一段时间的记忆是无法探查的，像是被什么遮住了一样，不完美的问题多半是出在那里。”

“你这家伙性格可真够恶劣的。”李叙没好气地说。

但九先生说的话，确实让李叙有些疑虑，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痛昏过去的记忆，现在想来竟然才是获得传承的关键所在，自己到底在那段时间里做了些什么？还是说他的身体里，还有第二个人格，在昏死的那段时间，他代替自己完成了这件事情？

这么想倒是不无可能.........

“你就是你，没有第二个。”九先生说。“还有啊，你别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了，你现在想不起来并不代表不是你做的，你只是缺少一个时机而已，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清楚了，况且你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么？”

“对啊，我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李叙说。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回到现实世界去，他接受这传承的力量，也是因为想要回到现实世界。他要做的事情，想要守护的东西，可都是在现实世界啊，不过不知道他的身体怎么样了，之前就听说被别的东西抢了，那还有我的位置么.........

“想这么多，为什么不亲自试试看再说呢，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九先生推开一家店门，站在门边说。

九先生这一席话，一下就让李叙的思维通透了不少，他这话暗指的内容太多了，不仅仅是指他刚才那想法，更是指他一直以来的无数疑虑，或许当人钻了牛角尖，对一件事情抱有执念和探究并不完全是件坏事，但这件事当下想不明白，如果先放一放，是不是就会有新的答案了呢。

李叙笑了笑，笑里第一次带着些洒脱，他跟着九先生走了进去。

“那我们怎么回去？”李叙看着九先生说。

“不是我们，是你。”九先生说着，从吧台上递过一杯咖啡。

李叙下意识就接到手里了，不过他看九先生也拿了一杯，也就没有给放回去。但他还是不明白九先生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他看着手里的咖啡，想着不会喝个咖啡就回去了吧，那这也太简单了，相比较之下，他觉得还是站在马桶里被冲到现实世界看起来好像更合理一些。

“你先尝尝这个味道合不合适。”九先生先一步坐下。

“味道.........有些苦了。”李叙跟着坐下，他喝了几口，口感有些熟悉。

“这样么，你果然还是记不得了啊。”九先生说。

“你这话.........”

话音戛然而止，相应的是一声重重的撞击声，九先生慢慢放下抬起的手，将那杯被甩出去的咖啡放回到桌上，他看了看面前已经空无一人的座椅，又看了看落地窗外，在那里正好有一缕阳光照在了门前的那排向日葵上，而在最小的那个向日葵花茎上绑着个小名牌，上面写着：宝贝，生日快乐。

“看来，他并没有察觉到你的好意呢。”九先生伸了个懒腰，怡然自得的走了出去。

“国.........国主.........国主！”

剧烈的摇晃让李叙的脑袋像个钟摆一样左右晃动，也把他走了的神给拽了回来。他疑惑的看着神色紧张的俞其，心里想着自己刚才是说错话了么，难道这里真遭贼了，那确实好像不太合适说..........他完全没想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更没想到自己只是短暂的走神，在对方眼中却像是回光返照，完完全全的另外一回事。

“你没事吧？”李叙小心翼翼地说。

“我没事，我现在感觉非常好。”俞其检查着李叙的身体说。

“可你看起来，恩.........是为什么要在脸上纹身啊，新的潮流艺术？”李叙被俞其摸得有些怪不好意思的，只能借口说这些，好脱身到一旁去。

“这不是纹身，这是妖纹，妖化后才会有的一些特征。”俞其看李叙避开，倒也没有追着过去。

他刚才已经大概检查完毕了，那个控制李叙身体的东西已经不见了，那代表之前看到的那个画面，可能并不是他想象出来的，而是真的有谁来把这东西给带走了。而那些被吸到身体里的天地之力，也因为那个东西为了避免容器坏掉，大部分已经都用在强化身体这方面了，剩下的少部分不是溃散，就是被那东西给吸收掉了。

至少不用担心李叙变成不定时的炸弹了，俞其松了口气。

“我感觉身体好像比以前轻便了不少啊。”李叙活动了一下肩膀。

“这说明你又变强了，国主。”俞其轻声说。

他决定不将那些并不算愉快的记忆告诉给李叙，毕竟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事情现在既然已经有了能够接受的结果，那也就没必要再提及了。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哈哈哈哈哈.........”李叙笑着说。

他同样也决定不把在精神世界的事情说出来，倒不是他信不过俞其，而是他现在自己还没有获得力量的实感，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给俞其太多期待比较好，万一比较拉胯了也好用别的理由搪塞过去，而身体强度的提高，他只觉得应该是获得了传承的关系吧。

“国主，既然你没事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俞其说。

“确实。”李叙看着像犯罪现场一样的四周，认可的点了点头。

“那我们赶紧........”

“哪里要这么麻烦，从这里走就行了。”李叙神秘的一笑。

俞其还在想这话里是什么意思，李叙已经走到阳台上，煞有其事指了指楼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