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莫非是他
面对蓝母的一连串发问，蓝观月好像有点懵。
她也跟着站起身来，有点不好意思地侧过身去，晃了晃身子，娇声喊道：“妈！”
蓝母也笑了：“看我这急的，呵呵。”
蓝观月此时脑子里浮现出李天明的身影，那说不定还没有一米七的身高，厚厚的近视眼镜，瘦得估计都没有九十斤，自己的真命天子是这个黑车司机？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且不说跟自己幻想中的白马王子去比，就是跟自己半年后要订婚的那个男人比，身高、外形、职业也完全没有可比性。
蓝母看着女儿在愣神，仿佛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是不是担心半年后的订婚？”蓝观月还没来得及答话，蓝母又说：“妈知道你本来就不太情愿，你的命中人没出现倒也罢了，如今出现了，妈自然不愿意你再受委屈，悔婚就是了。”
听到一贯柔柔弱弱的母亲说得如此霸气，蓝观月有点不敢相信，直直看着母亲，道：“妈，悔婚？古家可不是我们蓝家得罪得起的。”
“切，蓝家！你以为蓝家会为你做主？他们若是靠得住，怎么会答应让嫁给古家二小子？别以为我天天在这里吃斋念佛就什么都不知道，那小子，哼！”说到这里，蓝母有点激动，“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再说了……算了，我累了，你去忙你的吧。”蓝母挥了挥手，把女儿赶出办公室佛堂。
蓝观月恍恍惚惚走出超市，被风一吹有点清醒过来，听到自己肚子发出咕噜声，于是返回超市拿了两袋面包，结账时看到旁边的“红驴”饮料，又拿了几听，叫收银员装成两份。收银员殷勤地问要不要派人送货上门，她摆了摆手。
提着食物进了小区，蓝观月一边走一边琢磨：这到底真的还是假的？怎么就这么遇到了？今天自己临时起意去苏南分公司检查工作，自己的车不在，叫行政部随便找辆顺风车，没想到找来的是他……
打开家门，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塞进行李箱，临出门又走回去把短裙换成了牛仔裤。好闺蜜送给自己的短裙今天才第一次穿，没想到就遇到了自己所谓的真命天子。一想到李天明那火热的目光跟其他男人没有两样，她不由恨恨骂了一句：“臭男人都一个德行！”
楼下的李天明抽完烟，把车况仔细检查了一遍。待会还要跑长途，自己的“宝马”可不能掉链子，尤其是美女当前。
闲着无事，他打了一套拳法，说是一套其实只有三个动作，自从十岁那年学会他一天都没断过，据说勤加练习可以弥补自己的先天不足，强身健体。练完身体微微出汗，坐上驾驶座，把两侧车窗都摇下来，两手放在头后，想要闭眼假寐，眼一闭上，满脑子都是蓝观月的身影。他甩了甩头，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了一句：“真俊啊！妖孽啊！祸水啊！”
“说什么呢？谁祸水？说谁呢？”耳边传来蓝观月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李天明一个激灵，睁眼一看，她已经站在右侧车门外了。
他赶紧推门下车，从车头绕过去，伸手接过行李箱，讨好地说：“蓝姐，我来，我来。”把行李放入后备箱，回到女人身边，他低声问道：“蓝姐，就一个行李箱？没有其他需要准备的了么？”
女人给了他一个白眼，“我叫蓝观月，你可以叫我月姐。我坐后面，待会我想休息一会，”她拉开后门，“我只是去分公司检查工作，又不是去打架，还要准备什么？这面包和红驴给你，你要是饿了，就吃完了再走。”说着递了一个塑料袋给李天明。
“好的，谢谢姐，”李天明应着上了车，想了想又回头小心问道，“月姐，要不我还是去借朋友的轿车送你去苏南市吧，一百多公里呢，你这富二代坐我这破六圆太委屈了。”
“你才是富二代，你全家都是富二代！”蓝观月有些激动，“最讨厌别人说我是富二代。九宇服饰是我大学毕业后跟几个好友一起创办的，我是大股东，用的是我自己大学期间帮别人设计服装赚的设计费……轿车可装不下后面我公司那一堆货，就开你这车吧。放心吧，我不是瓷娃娃，没那么娇气。走吧，车费不会少你的，你送我回家取行李这一趟也给你算钱。”
“嘿嘿，”李天明傻笑一声，心说我天天希望自己是富二代呢，朝她竖了竖大拇指，道，“姐，你真行！年纪轻轻就开了公司，赚了大钱，还买了这么豪华的房子。这里的房子怕不得一千多万吧？”
“额，这房子，”蓝观月有点不好意思，“这房子是家里送给我的大学毕业礼物，听说买的时候两千多万。”这是她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之一，可她却还是回答了李天明。
“那姐你也是人生赢家，相比大多数人已经赢了。”
“赢家，大多数人，也许吧，”蓝观月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李天明颇是不以为然，心道：如果我家里送给我一套这么贵的豪宅，我才没有难念的经呢。嘴上却应承着：“是啊是啊，各有各的难处。”发动车子缓缓往小区外开去。
大约从十年前开始，周末下班后的江夏市，就从来没有过不堵车，眼见着没有一个小时出不了市区，车子走走停停，晃得人也无法睡觉。
啃了面包喝了红驴，蓝观月精神好了起来。“这真的是我的真命天子？”左手腕的手镯一阵阵传来温热好像在提醒什么，她在后排调整角度偷偷观察李天明，“唉，老天爷，如果是真的，你怎么不给我派个大帅哥来呢？”
她突然心中起了恶趣味，发问道：“小李师傅，你是怎么接到我们公司活的？老实交代，你给了行政部的小王多少回扣？”
正专心开车的李天明听到这话差点踩了一脚急刹，心道：这是什么意思，要来破案？脸上不动声色，道：“月姐，你说啥呢。我这一个月才从你们公司接千儿八百的活，要是送回扣，还不如直接喝西北风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车内后视镜偷偷观察蓝观月的脸色，心说打死我也不会承认每个月给小王两包软中华，再说了，两包香烟而已，能有多大的罪过。
继续道：“也是巧，半年前我在你们公司门口趴活呢，你们那天有个急件要送到南杭市，往返六百公里才给一千块钱，很多司机不愿意去。小王出门来碰运气，正好看到我。我想吧，蚊子腿它也是肉啊，就应了下来。从那以后，你们有着急的小件小王总是第一个打电话给我。”李天明不知道的是，几年之后市面上出来了一个公司叫货达达，几乎垄断了散件运输行业，六百公里能给八百块钱就有一堆人抢着干，而且汽油价还翻倍了。
后排的蓝观月听了之后没说话，半晌“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些猫腻，小王这个人风评不好，最近很多人来向我告状。你最好离他远一点。”说完，她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话超出了萍水相逢的分寸，紧紧咬住了双唇，似是在命令自己闭嘴。
“行，月姐，听你的。我现在认识了你这个大老板，小王算个啥。以后我就抱紧你的大腿了。”李天明不是油滑的人，可毕竟开了六年黑车，见识了不知多少形形色色的人，自然懂得说好话讨别人欢心的道理，几句好话而已，不花钱不费力，何乐而不为呢。
蓝观月佯作没听到最后一句，心里骂了一句臭男人，突然问：“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怎么不找个正经工作，来干这个？”
李天明推了一下眼镜，苦笑一声：“姐，你是不知道我老家有多穷，高中时我沉迷武侠小说，侠客没当成，眼睛却搞成了高度近视。高考考上了个三本，家里拿不出那么多学费。老爸想叫我复读一年，我偷偷跟本村人跑来了江夏市，在工厂拧了一年螺丝，不习惯被人管，辞职筹钱买了这辆二手车，这一眨眼，黑车开了五年了。”
蓝观月听着心中暗叹，现如今不知道有多少这样失败的小镇做题家和乡村做题家，没有挤上独木桥，无力改变命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咦，不对，如果他是自己的真命天子，说不定他已经结婚了，很多地方可是有早婚的习俗。
想到这里，她把头靠在椅背，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干这个能赚多少钱，结婚了吧，几个孩子？”
此时车正堵在原地一动不动，李天明摸出香烟放在嘴里，往后视镜看了看，又放了回去，道：“也就是混个温饱，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小时候家里穷，营养跟不上，我这个头好不容易长到一米七，重体力活也干不了，大学也没上过，又没个正经工作，谁愿意嫁给咱这样的。”
蓝观月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说：“一米七？你就吹吧，还没我高呢。你总不能开一辈子黑车吧，到老了回老家去种地吗？”
李天明叹了口气：“唉，月姐你穿着高跟鞋呢。我是种地都种不成，我家是村里的外来户，没有土地。我爸是村里小学的校长，身体不好，早就病退了，每个月那点工资买了药也剩不了几个子儿了。我十岁那年母亲失踪了，大家都说她死了，我到今天也不相信。有时候想想我一个人跑出来打工太自私，真的很对不起父亲，可老家那死气沉沉的环境我是真的不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一直被李天明藏在心底不愿提起的话题，在面对这个女人时他却想一股脑倒出来。
聊着聊着，蓝观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前排这位“真命天子”的情况好像跟自己的一个有点渊源的人很相似，莫非是他？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嘭嘭加速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