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幕 红骑士

在和马修做了个短暂的道别之后，约顿坐上了通往奈曼的列车。

列车驶离了达尔马提亚大平原，奈曼城的轮廓便逐渐从黑林群丘的掩映下凸显出来。

奈曼原本只是座商业转运的小城市，在刚铎数十年的掠夺战争中发展成了刚铎的奴隶贸易中心。极速发展的经济让奈曼人拆除了城墙，那之后，上城区的规划变得容易许多，而围绕着上城区和商贸区，大片的贫民窟则日益扩大。这些贫民窟的住民向上城区输送劳动力，在晚上又回到自己肮脏潮湿的居所。

维持这些平民精神动力的是这里的奴隶贸易，比起那些已经变成贵族的用品的奴隶，刚铎共和国的公民法维持着他们作为人的些微尊严。这里的年轻人往往计划着在这里赚上几年的钱就回家乡去，但这样的梦想也往往在一次刹不住车的消费里破灭。

奈曼是金碧辉煌之城，源于它吞噬金币的本能。能捂住钱包离开奈曼的勇者无一不是动用了权力。

约顿走过奈曼下城区充斥着妓女和赌场的街道，下马林街。街边醉汉吐在地上的污物令约顿不禁掩起口鼻。

现在的约顿已经两天没有收拾自己，漂亮的都铎风黑氅已经略略皱了。仔细看的话，紧致的金纹马甲上面还能发现血迹。

——活像个落魄的贵族。

在这样治安不稳的街道，行走的约顿在他人眼里看起来就像是个行走的钱袋子。他们不关心这位贵族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来到这里，但贵族口袋里出现刚铎金币的概率总是要比穿着布衣的人高许多。

“小弟弟，来玩呀~”

这是第十五个给约顿打招呼的妓女。最近这种从阿尔托曼来的妓女又多又比以赛亚妓女的服从性好，充斥着街道的妓女们用放荡的媚叫把街边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再毫不犹豫地拉下红色纱裙的领口，气得那些以赛亚妓女直骂她们荡妇。

约顿从没见过那么大的家伙，目光在那玩意上停留了几秒。

“别看了，那是假货！”

一阵金属撞击声。约顿回头，说话的是位蒸汽骑士。

拆去红冰动力系统的骑士，便失去了大多数的战斗力。余下的这种精美甲胄虽然不常见，但是在奈曼这种地方，偷了还没装好红冰系统的甲胄的士兵来这里捞钱的事情也不是没有。

那位即将得手的阿尔托曼妓女瞪了一眼蒸汽骑士，便继续谄媚地把身体展示给街上的每一个路人。

“你是谁？”约顿问。

“小贵族！我是隔壁赌场的打手，镇压下马林街的‘红骑士’。这里没有治安官，所以这一片的治安基本是归我管的。”红骑士的金属头盔下面发出声音，“也就是有我看着，这四周的毛贼才没有对你下手。”

“谢谢。”约顿冷漠地说。

“难道贵族都是这么令人讨厌的吗？！”红骑士大声道，同时举起双臂。街边的人都看向约顿，他们的眼里带着对贵族的不满。

“你想要钱吗？”约顿感到不妙，低声说。

“哈哈哈哈！”红骑士笑道，“我不是毛贼，我是下马林街的老大。老大赚钱，要讲个名正言顺才是。”

“好。我要你帮我找个人。”约顿真的有一事相求，“前天或者昨天运来奈曼城的奴隶，其中有一个是阿尔诺德运来的。她叫做明娜·希儿，我要你帮我找到她。事成之后，你来说要多少报酬。”

“阿诺尔德！”红骑士说，“哪个不要命的把那里的女学生抓过来了！”

“她不是学生……”约顿张口。

“只要是阿尔诺德来的全都是女学生！”红骑士愤愤道，“你去奴隶市场上看看吧，那些手里积着以赛亚奴隶和恩兰奴隶的奴隶贩子有多少表演空中飞人了，现在每天送到这里的全是阿尔托曼奴隶，这些棕皮畜牲只要稍稍驯养一下就乖巧得和猫儿一样，但是她们还是没有阿尔诺德流出来的女学生值钱！”

明娜！

约顿的心揪起来。

“你能给这个女学生出多少钱？”红骑士来了劲，就把约顿往街边的一家酒吧里拉。

“我不知道价格。”约顿坦白地说。

他并不是蠢到要红骑士漫天要价，只不过他并不信任这个什么都是自称的人，如果红骑士要价太高，他便去找一个能接受他价格的人便是。

反正在奈曼这种地方，这种人大概走两步就能遇见一个吧。

“哼！”红骑士没想到约顿这小子确实不好打交道。他仔细地打量了约顿一眼，道：

“这样吧，如果我找到了明娜，你就用你的黑氅来换。”

“嗯？”

约顿微微讶异。他几乎不自己购入衣服，海因里希笑他不修边幅便常常送他一些以前的军装。现在看来，这件海因里希送的都铎黑氅大概是件价值不菲的宝物。

约顿不喜欢这种一件衣服就能换取一个人的生命的感觉，何况那人还是他珍爱的明娜。但是在这样的关头，约顿只得点了点头：

“眼光不错。”

交易达成，红骑士拎着约顿走进一家不是那么脏乱差的酒吧。

精心雕刻的柏木窗框上面附着常青藤，把屋外的喧哗和屋内的冷清隔开。约顿心想这里的主人的品味倒是不错。

“伯丘！”

随着红骑士的吆喝，从酒吧后台跑出一个拿着一手牌的酒店伙计：

“有屁快放，后面的人这会在换牌。”

“这里怎么还不关门啊~”红骑士尽量放慢速度。

“关了门你们这帮下三滥去哪里赚钱？”伯丘怼完一句正要回后台去，才注意到红骑士身后坐着一位衣着不凡的年轻贵族：

“呵……接了大单了啊。”

“不能为难你就没什么意思。”红骑士指指柜台上的山裂250，让伯丘给他来一杯，“前天和昨天来的奴隶里有没有阿尔诺德的？”

“阿尔诺德来的？那得走黑蟾先生的情报网。”伯丘拿起山裂250，抬头看着红骑士，意思让他先把金币亮出来。

“能欠着不？”红骑士说。

语气里多是恳求。一杯酒当然无所谓，但借用“黑蟾先生”的情报网可是要花大价钱的。

“不行。”伯丘说：“你才来两周，我有必要向你说明：黑蟾先生的情报网能格外开恩向你们这些地痞流氓开放是你们的福气，这种东西上没有你们这些穷人所谓的抵押或者借贷。”

约顿支着耳朵在听呢。

他解开自己的腰包，倒了一半金币塞到红骑士的手里去。

约顿尽可能让这一动作显得隐蔽，但是在看完了约顿抓着金币的手之后，伯丘便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但是只要您有钱，黑蟾先生都要给您点头哈腰呢！”

伯丘自知自己没资格和这样有钱的贵族人说话，便借着和红骑士说话的意思，大声说。

“哼！”红骑士一抛手中的金币，就算展示给伯丘看了：“黑蟾先生？他算个屁！两周前老子在黑军当中队长的时候，黑蟾他就是给老子送钱的！”

两人点了一下空中飞起的金币数量，不得了，竟然有8枚金币，6枚银币！

这些钱足够买下这家店了，余出来的钱甚至还能给这家装修本来就不错的的店来个大翻新。

“龙心竞技场这次的新冠军奖品就是个从阿尔诺德来的女学生。”伯丘低声且快速地说。

他用这种语气说出的话一般不会对同一个人重复第二遍。

“好了，一个金币，请。”

伯丘又说。他用眼睛死盯着红骑士握住金币的手。

“哼哼……这种情报也要一个金币？”红骑士又抛了一遍手中的金币，“我去龙心竞技场看一眼就能赚一个金币？”

“无论如何你来过了，你用了黑蟾先生的情报，”伯丘重复道，带着威胁的意味，“一个金币，请。”

红骑士又笑了一声，不过听起来已经像是干咳了。他把一个金币从它的大家族分开，不舍地放在伯丘面前。

伯丘便把那瓶山裂250推到红骑士面前：

“就当是赠品了。”

随后，他又说：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打牌了。”

伯丘回酒吧后台时回头瞥了一眼约顿，脑补出一幕某个男贵族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女贵族而千里追爱的狗血大戏。如果事实是这样，那么这位贵族——不论他有多蠢多年轻——他总会和黑蟾大人产生碰撞；到那时，这位富有的公子哥会怎么样呢？

约顿以正视回应着这位酒吧前台的好奇。

他知道……但他无畏。

红骑士左手拎着山裂250，右手拎着约顿走进了酒吧的包厢。黑蟾先生没有承诺过这里是个完全私密的场所，但在这里谈事情的人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消息会被低于一个金币的价值卖出去。

而自己的那点破事大概率也值不上一个金币，所以附近的流氓大概都在这里交流情报。

“小公子，你听说过龙心竞技场没？”红骑士毫不避讳地将约顿给他的金币装进铠甲。

约顿也毫不在意：

“没有，我只知道奈曼是个不把人当人的地方，这里最大的合法竞技场是龙吼竞技场。每年在龙吼竞技场变成残疾人的人已经变成这里的社会问题了。”

“呵！”红骑士道，“在奈曼有钱的才算人，没钱的那叫鬼！你知道鬼都去哪里吗？”

“龙心竞技场。”约顿答，“在这里金钱比法律更有用，那么你说的龙心竞技场大概就是这里最大的地下竞技场吧。”

“不错嘛！小子，龙心竞技场就是黑蟾开的。黑蟾先生呢，则是奈曼的几位土皇帝之一。”

红骑士顿了顿，又俯到约顿耳边：

“有人说黑蟾先生的背后是某位公爵，龙心竞技场有这位公爵支持，所以从没人敢来找事。而这位公爵则利用竞技场作为选拔机制在暗搓搓地收集刚铎领土上的强者……”

红骑士敲了敲自己没有红冰驱动的甲胄：

“来组建一支无敌的骑士团。”

“不，如果是这样，他们要组建的绝对是一支情报机构。”出于海因里希传授的政治素养，约顿否定道，“蒸汽骑士的选拔完全可以从部队骨干里来推选。而能够一对一刺杀的强手，则更适合作为间谍等潜入城内破坏。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奈曼这里就有一支打算扰乱刚铎稳定的不安定势力。”

“哼！”红骑士的惊愕混杂着赞叹，变成了不由自主地哼哼声，“但也就是些传言罢了！”

“我不在乎。如果你能拿到那龙心竞技场的冠军，我就用钱和你交换明娜；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到，就拿着刚才我给你的钱滚吧。”

约顿自知自己已经踏上血路，失去爱人的愤怒让他变得冷酷，而这种冷酷是一种先兆，一种即将做出出格之事、让每一个伤害明娜的事物付出代价的先兆。

“呵……”红骑士看着约顿，心想自己在插手的并不是一件无趣的事。

“龙心竞技场？我还没有去过。”

红骑士盯着约顿说，

“但在这奈曼城，还没有人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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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娅·海因里希的成人礼第三日，阿尔诺德的骤雨初歇。

坐落在高山脚下的阿诺尔德学园的秋天自然少不了雨，它们大多不乏雄壮的气势，如同勇武的波塞冬卷起怒涛，轰轰烈烈地撞碎在山脊上；那巨浪的碎片就顺着山坡砸下来，把整片草原都打得泥泞。

在这样的泥泞里，阿尔诺德会变得难以来访，整座学院沉默在秋雨淋漓的静谧中，等待冬绒的来临。秋雨结束的那一晚过后，整个学园的气温都会骤降下来。

所以，从今天开始，阿尔诺德就算是入冬了。

一班军列趁着这令人心情愉悦的晴天驶出阿尔诺德，在雨迹未干的铁轨上加速向前。

军列后方的几节车厢披着幕布，但见过蒸汽甲胄的人都知道，那下面蒙着的是在战场上以一当千的狠角色，蒸汽骑士。

这是一台向前线输送战略物资的黑色军列，却在从阿尔诺德向刚铎城方向前进。唯一的解释便是这班军列正在护送一位重要人物。

暖和的车厢内，兰斯·卡修斯托着一杯咖啡走向海因里希：

“桑德那边传来消息，永恒号在我们的监视下消失了。据桑德说，它是在他的视野里凭空消失的。”

海因里希看着那精致的、为他而定制的小火炉有些出神，他接过咖啡，道：“002号‘意志’永恒可以赐予使用者永恒的生命，而不是凭空消失的能力。”

“有人假扮了永恒号。”兰斯附和道。

“002‘意志’永恒在尼撒统治时期被个人出高价买走，至今没有出现。照此来看，它的名号的确是个用来隐藏身份的很好的马甲。”海因里希说，“你们怕是马上要连约顿先生也要跟丢了。”

“尽属下之所能，不会。”兰斯低头。

海因里希没有再说什么。

隐形，是当年沃兰德·韦塞尔带走的试制寒妖神经也就是013号意志“伏光”才能做到的。而伏光的神经已经失踪多年，海因里希不知道伏光的具体能力是什么。但海因里希却能确定这一切都与沃兰德扯上了关系。也许沃兰德并没有死，也许这是沃兰德的遗策，但这未知的一切对于海因里希来说都是巨大的威胁。

因为沃兰德始终是海因里希心里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