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
容嬷嬷听完一脸震惊,这多贵人莫不是疯了魔她报喜也就罢了,旁人只当添个彩头,不会认真跟她计较,报忧算怎么回事
那白幡可是死了人才会挂的
又有点怀疑是否为了掩盖下午丑事,才故意来扰乱娘娘心神
容嬷嬷正要开口,那拉氏却抬手制止她,容色沉沉道“多贵人,你适才所说是认真的”
郁宛一时有些踌躇,她本意是感念一个母亲对子嗣的疼惜,才想来提个醒。
可她拿不准那拉氏的反应,万一那拉氏非但不信,反而恼羞成怒怨她诅咒皇嗣可怎么好便只含糊道“臣妾从幼时起便常做些怪梦,我阿布父亲还以为撞了邪,请了萨满巫师作法,之后才好多了,可偶尔仍会发梦。”
言下之意,她只管做梦不管解梦的至于那白幡究竟代表什么,反正她也不知道。
那拉氏忖道“先前令妃生十四阿哥也是你梦到的”
郁宛僵硬地点头。
那拉氏思量片刻,轻叹道“你回去吧。”
再不提让她抄女则女训的事。
郁宛如蒙大赦,哪里还敢逗留,赶紧打算功成身退。
哪知那拉氏忽又将她唤住,声音低沉地道“若果真如你所言,本宫当有重谢。”
郁宛心说她也不稀罕谢礼什么的,只别把她当妖孽抓进慎刑司就是了,当下尴尬地扯了扯唇角,转身而去。
这厢那拉氏立刻吩咐侍女为其更衣,她要去面圣。
容嬷嬷惊道“您还真信了”
且看样子还是要立即回宫的架势,用得着这样迫切
容嬷嬷劝道“就算多贵人料事如神,可阿哥所也不止咱们十三阿哥,还有其他阿哥跟许多奶母呢。”
心里却知道这话很没说服力,奶母子死了用不着挂白幡,至于余下的几个,可都还活蹦乱跳呢。
那拉氏苦涩道“嬷嬷,若永璟真个不好,我一定得回去看看,否则恐怕抱憾终身。”
今年二月初十她母亲郎佳氏去世,那拉氏却正在南巡途中,未能见到至亲最后一面。这样的悲痛,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回。
就算永璟注定熬不过去,至少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得陪着他,否则那孩子得多孤单
容嬷嬷搓着手,“明早也还来得及陛下恐怕已经歇下了。”
本来娘娘跟陛下这一两年感情就颇淡,若再因为几句怪力乱神之说而起龃龉,实在不值当。
然则那拉氏决心已定,她冷笑道“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永璟却只有本宫一个母亲,他要怪便怪罢。”
容嬷嬷知自家主子性情倔强,再难扭转,唯有亲自为她戴上簪珥,送她严妆去往御前。
心里却不知该不该盼着多贵人的话应验若应验了,娘娘免不了一场悲痛;若不应验,今次的工夫岂不都白费了
次日一早,郁宛便听闻皇后漏夜请旨离了行宫,轻装简行赶回京城。
她没想到那拉氏行动这么迅速,可见母亲爱子之心当真胜过世上一切,还好那拉氏没供出她来当然说了也不会信,她一个远方来的蒙古姑娘能感念宫中阿哥安危,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乾隆当然不会因此取消秋狝,莫说十三阿哥只是生病,便是真个夭折,两岁大的孩子也无须守亲丧,对他而言还是照常玩乐更要紧。
郁宛只能感慨,这世上多的是负责任的娘,却少有负责任的爹又或者爹生的娃儿实在太多了,感情泼水般撒出去,也就约等于没有。
那拉氏没带上十二阿哥,一则他才六岁,回宫也帮不上什么忙;二则十二阿哥自己也想到木兰围场作耍,他对于生离死别毕竟一知半解,又哪里知晓阿哥所里的小弟弟正在鬼门关上徘徊呢
这日皇太后叫了郁宛过去,郁宛以为要问责温泉之事了,哪知钮祜禄老太太蘑菇半天,却只嘱咐她好生照看十二阿哥,如今皇后不在,她这半个师傅得负起责任来。
郁宛恍然大悟,老太太自己是肯定不好意思开口的,当额娘的也不能管到儿子床上去;大概钮祜禄氏本意是让那拉氏来训斥她,哪晓得那拉氏连夜就走了,放她在这里不尴不尬。
所幸钮祜禄老太太不像心机深沉的,否则背地里磋磨她的法子太多了要说这位老太太的福气是真好,在先帝雍正爷那儿并不算得宠,孩子也只生了弘历一个,可偏偏靠着这个独子一路升至贵妃,又当了四十多年养尊处优富贵无匹的皇太后,乾隆一朝的女人没有比她更自在的了。
郁宛实在羡慕。
但这位老人家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钮祜禄氏最讨厌的便是妖妖调调狐媚惑主的女人,她前半生的两个宿敌无一不是这款,早期的齐妃李氏,后来的敦肃皇贵妃年氏,幸而李氏失宠的快,年氏又是个病秧子短命鬼,否则不知要熬到何时。
到了本朝,钮祜禄氏第一讨厌的便是令妃,打着温柔体贴的旗号,干的尽是入不得她老人家法眼的事。乾隆那么抬举令妃,固然为感念孝贤皇后,可也未尝没有跟老娘作对的因素。
照钮祜禄氏看,新来的多贵人也很有几分令妃品格。
对此,郁宛觉得实在是抬举她了,倘若说前头那些宠妃都是烹饪精美的山珍海味,像她顶多是盘麻婆豆腐,仗着新鲜**还能嗦两口,实在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固然心里有着许多腹诽,当着皇太后的面郁宛倒还是客客气气的,问她老人家身子可好,这一路行来辛不辛苦当然问了也是白问,历史上的钮祜禄老太太活得比她几个儿媳妇还要长呢。
钮祜禄氏慢悠悠地品着茶,从手指缝里瞥她一眼,“哀家看这几天你并未跟十二阿哥如何走动。”
郁宛心说人家是嫡子,她一个妾室频频造访算怎么回事何况亲祖母在这儿呢,她身为庶母也不能太逾越本分去。
面上只含笑道“阿哥不过让臣妾教些骑射,等到了围场再练也来得及,何况臣妾的车驾在最末梢,距离甚远也颇不便。”
以为如此就能免掉责任,哪知老太太沉吟片刻,却唤来心腹贵嬷嬷道“传哀家懿旨,把多贵人的仪驾挪到近前来。”
郁宛
认真的吗她只是个第五等的贵人呀。
然而钮祜禄氏言出法随,没多久,郁宛所在的马车还真就弯道超车径直超过了庆嫔颖嫔及几个低位小主,几乎与舒妃平齐。
叫舒妃气得脸都绿了,偏偏她心中有鬼,不敢在这时候生乱那日捉奸陛下疑没疑她还是两说呢。
只能干瞪眼。
郁宛没奈何,几乎怀着受宠若惊的心情享受此等殊荣,十二阿哥永璂倒是很高兴,缠着她问东问西,一时问她草原大不大,一时又猜想上头的马多不多,会是何等高大健硕总不能比他的头还高吧
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得很快了。
郁宛看这小家伙的手指快要伸进冰碗里了,赶紧劈手夺过来,以免那上头色泽红艳的西瓜遭他染指。
永璂瘪着嘴道“皇额娘又不在,干嘛不许我吃”
郁宛道“吃了拉肚子算谁的可别给我招祸。何况阿哥没听过尊师重道这几个字吗你先前已经答应将你那份给我,反悔可不是男子汉的做派。”
心里自然是想独吞的这么一小碗哪里够分她自己都嫌不足呢。
乾隆听她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言辞,心中又是一番天地,便笑着上前,“那若朕向你讨要,你也不应”
永璂眼睛立刻亮起,觉得皇阿玛为自己讨公道来了。
皇权至上,郁宛勉为其难道“陛下硬是稀罕这碗冰碴子,臣妾当然不敢不遵。”
以为如此就能令他大度放弃,哪知乾隆却是个坏心眼的,“这可是你说的,那朕恭敬不如从命。”
郁宛看他将魔爪伸向中间那块最大的浇了炼乳的西瓜,忙道“您怎的如此不拘小节那旁边有叉子呢。”
然后机智地将碗转了个圈,等皇帝再叉起便只有冰块了。
乾隆真是小心眼。
好在李玉又端了个满载的海碗,两人方才你一口我一口分食起来,永璂看得口水直淌,好容易悟到父皇也没有帮他说情的意思,便气嘟嘟地回祖母那儿去了。
乾隆叹道“这孩子,真是娇惯得很。”
郁宛心说一碗冷饮就娇惯了,那皇家的子弟看起来比平头百姓还不如,虽然皇帝本意是怕冷食伤身,可这么馋着孩子,十二阿哥愈发念念不忘了。
乾隆冷不丁道“你有什么主意”
郁宛愣了愣,心说这人的话题跳脱得很,还好她悟性高,猜想是为教子,便道“小孩子原也好哄得很,陛下不若将千字文圈出篇目,许他背出几篇,便赏半盏冰碗就是了。”
如此也不怕过量反正背书对十二阿哥是天大的难事。
其实也就是设立一个奖励机制,既能让孩子得到进步,也解了馋劲。若实在怕泻肚,便少用冰,多加些水果酥酪之类的也就是了。
乾隆赞许地看着她,“你倒颇有孟母之风。”
郁宛
怎么,还得给她颁个高风亮节的牌坊不成
生怕皇帝爷再给她寻些苦差事,赶紧岔开话题,“听说热河行宫住所已安置妥当,不知陛下将臣妾放在哪一处”
山庄内的大小建筑共有一百二十多座,康熙爷时定了三十六景,到本朝又定了三十六处,名字还都起得怪好听的。
乾隆正为此而得意,欣然道“朕自然不会薄待你,园中有金莲映日一所,风景甚美,正合你居住。”
怎料郁宛又开始脑洞大开,金莲,是说她像潘金莲吗
万岁爷可真会选地方,那眼前的不就是西门庆
乾隆好像在夸他又好像在骂他,他到底该不该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