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
乾隆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依你看金莲二字当作何解”
郁宛当然不能让他瞧出自己思想多么龌龊,赶紧拨浪鼓似地摇头。反正女子无才便是德,装傻才是真理。
然后就见乾隆那双龙目愈发深邃,“卿难道没读过金瓶梅么”
郁宛心头打鼓,难道万岁爷竟猜到了,不至于吧,他俩也就是炮友的关系,远不到心心相印的程度。
况且金瓶梅难道不是**么还是她弄错了纵使她愿意自比潘金莲,可皇帝绝对不会甘同西门庆相提并论的他自诩风流而不下流的高端玩家,西门庆可实打实游戏花丛的浪荡子。
唯一的共通点大概是都长得很帅,颇有身家,还器大活好。
或者她可以说自己看过水浒传那更不成,这在当朝算反书吧。
郁宛满脑子乌七八糟,乾隆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他料得不错,这女子果然涉猎颇广,不但博古通今,而且杂学旁收,跟专精诗词的大家闺秀又是一种。
其实乾隆哪在乎她读什么书,难不成看了几部水浒就能造反称王了他还没那么心胸狭隘。
当下微微笑道“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说完仍回皇额娘身边陪侍去乾隆最爱在人前扮孝子,每每出巡几乎都寸步不离展示孝心,以致于钮祜禄老太太只能痛苦地享受天伦之乐,天晓得,她宁愿叫两个女先儿来跟前说书呢,谁乐意见这么一个好大儿斑衣戏彩
郁宛则满腹狐疑,琢磨皇帝那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跟她共演一出活春宫像框框梅里西门大官人跟潘金莲嬉戏葡萄架那样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她下辈子还得做人呢。
七月二十四,仪仗终于抵达避暑山庄。郁宛望着眼前气势恢宏的殿宇,深深体会到什么叫一山还有一山高,之前经过的那个温泉别馆与之相比简直如沧海一粟。
刘姥姥进大观园也不过如此。
当然她不能立刻就进去,得随在皇太后身后。
一众嫔妃团团簇拥着钮祜禄老太太,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老人家脸上就自然多了,她也不是头一回来,自然轻车熟路。
而如郁宛、伊常在、郭常在这批新进宫的就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钮祜禄氏说道“行宫虽不比紫禁城齐全,也得有个章法,省得哪处失窃了闹起来,长了嘴都说不清。既然皇后不在,便由纯贵妃全权料理,愉妃协理便是。”
纯贵妃擦了很厚的胭脂,依旧盖不住底下苍白如纸的面容,叫人很怀疑她究竟为什么来的舟车劳顿受这些辛苦,何必呢
但她仍是恭谨地应了声是。
愉妃自然唯纯贵妃马首是瞻,她借了儿子永琪的东风才能陪同秋狝,自然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
舒妃则眼中喷火,连鼻孔都气得张大许多,往日娇美轮廓荡然无存。明明她也是妃位,皇太后却视若无睹,偏让个死人一样的纯贵妃跟木头般的愉妃来管辖公务,瞧不见她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么
郁宛因为马车紧邻的缘故,不得不贴在她身侧,脸色着实精彩。
她很怀疑舒妃长脑子没有,人怎能自负到这份上
莫说那两位都出自潜邸,侍奉皇帝多年,就单论地位,有儿子的总比没儿子的强吧,舒妃拿什么跟人家争
有多大本事吃多少饭,舒妃有空在这里嫉妒别的嫔妃,还不如趁早向皇帝借种生个娃儿的好。
郁宛正漫天神游着,忽然感觉不远处传来一道极凌厉的视线,忙抬首望去,却见乾隆爷丰神俊朗的影子一闪而过。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似的
郁宛抖了抖鸡皮疙瘩,赶紧站直,倒是不敢看热闹了。
其实乾隆并未听得十分清楚他发现自己那听心声的本事貌似有些限制,离开三丈之外便无能为力。
不过借种两个字他并未遗漏,哼,这女人把他当成什么了种猪种驴真是放肆
随后郁宛便明显感觉皇帝有意远着自己,她也不介意,横竖万岁爷的喜怒无常她早就领教过了根本她都不知这人脾气怎么来的,她又没惹他
等进了园子,众人便如乳燕投林般各归其位。
至于郁宛则迫不及待想看看那“金莲映日”在什么地方,难不成真是个淫窟
领郁宛过去的还是王进保,可见乾隆还是挺赏识她的,没随便找个粗使太监给她引路。
等到了地方,却见是一片烟波浩渺的莲湖,中有石桥矗立,沿湖建有一溜儿水榭,十分清雅别致。
郁宛恍然,“怪道叫金莲映日,想是说那湖中荷花映着日光,金灿灿的十分惹眼吧。”
王进保很可惜,并不是。
随即对这位主儿解释,那金莲指的是从五台山移植来的金莲花,长在旱处,盛放时有如黄金满地,甚是好看。
可惜花期刚过,此时是看不到了。
郁宛心想这不是玩我呢,还特意将她安置在这种地方明年开花的时候她必定早已回去了。
只能说乾隆爷的心思太难猜。
又或者觉得此地颇有佛性,让她来参悟参悟可她就是个贪恋红尘的俗人,谁想出家呀
尽管满心不悦,但郁宛还是让春泥取来一锭赏银给王进保。
王进保本来不想收的,御前行走的侍者最忌讳私相授受、勾连嫔妃之事,可转念一想,贵人主子莫不是怕他将那日温泉中事泄露出去,作为封口费那倒不得不收了。
于是郑重地对郁宛道“主子放心,奴才定不辱命。”
郁宛
放心什么她就是象征性地给点小费而已,用不着摆出肝脑涂地的表情吧
果然宫里就没一个正常人除她之外。
新燕春泥轻车熟路为她将行囊收拾妥当,所幸殿内十分整洁,看样子早有人清扫过,至于小桂子则十分机灵地跟那几个看园子的杂役唠家常套交情去了人生遍地是知己,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新燕笑道“他倒聪明,知道一心为主子好。”
郁宛则觉得可能是那锭赏银刺激了他,囧了脸,不过她待王进保格外客气是当他外人,小桂子则一直作为“内人”看待的。
或许她也该赏小桂子点什么,嘉奖他的忠心
不过行宫诸事不便,还是等回去再说吧,正好那时月例银子也该到了。
郁宛看着春泥铺床叠被,忽然想起,“今儿应该会有人送膳吧”
眼看着快到正午了,莫非膳房的人忘了时辰
新燕春泥脊背同时僵硬,嫔妃们的住处似乎方才定下,膳房该怎么叫膳也不知各人的口味。
郁宛暗道糟糕,难不成她得饿肚子但她跟宫里的人可不一般,嫔妃们惯来小鸟胃,一餐不吃也没什么,连生病也全靠净饿。郁宛这二十七年的时光却从未体会到饥馁二字,从前草原被大雪所困,路也封了,她爹宁愿宰杀心爱的牛羊都不肯叫她忍饥挨饿。
要不怎能养出这副强健的身子骨
郁宛当机立断,她得泼辣点儿去争取,不能叫膳房蒙混过去。
看她脚不沾地朝外走,春泥连忙赶上,“小主,咱们还不认识路呢。”
这个郁宛倒是不慌,她的记忆力虽非天才,正常人的程度还是有的。反正她已将来时的路线记清楚,大不了原路返回也就是了。
况且也不定非得到膳房去,说不定凑巧遇到哪个嫔妃愿意收留呢,蹭顿饭还是豁得出去的。
春泥不得不佩服自家主子的厚脸皮,有这决心,啥事做不成呀
怎料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便华丽丽的迷路了。
郁宛约略记得金莲映日在观莲所的北侧,如意洲西侧,可如今瞧着,那些建筑物怎么长得都差不多
书上有提过可通过树影来鉴别方位,奈何这一片密林郁郁葱葱,投下的影子亦是旁逸斜出纵横交错,郁宛看得眼花缭乱。
春泥也是个一根筋的,完全想不到好主意,早知道该带新燕来的。
乾隆正带着钮祜禄老太太在园中闲逛,身后跟着纯贵妃愉妃以及几个业已成年的皇子,俨然一副其乐融融合家欢景象。
耳边忽听见一缕奇怪声音,我该不会死在这里吧
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会这么说话的只有一个人。乾隆眉毛紧拧,可环顾四周,却并未见到那惯会碎碎念的多贵人,难道是他思之情切、产生幻觉了
钮祜禄氏见他停下脚步,关切道“皇帝,你怎么了”
“无事,大概听岔了。”乾隆摇头,正要向前,哪知那道声音却愈发迫切,救命我还不想死
这回断不会有错,乾隆面色凝重,难道多贵人就在附近,可她为什么不现身是故意作弄他,还是遇上危险
根据先前估测的范围,想来不会隔得太远。
正要下旨命李玉搜寻时,一旁的密林却传来窸窣动静,只见两个模样古怪的人型生物从里头窜了出来,身上满布金黄落叶,头发也毛毛躁躁,跟杂草似的。
愉妃唬得忙将永琪护到身后,生怕哪里的野兽伤着儿子。
直至那女子意识到状况,赶紧理了理云鬓,灰头土脸上前告罪,“臣妾不知御驾在此,有失远迎,还望陛下饶恕。”
乾隆望着眼前蓬头垢面却不掩姿色的郁宛,心想这女子争宠的手段愈发别致了。
千方百计吸引他注意,就这么想见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