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方便
送走了那个代帝王前来看望的外臣,永明塔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冷寂。
静嫔指尖抚过几上的黄绸布包,眼神放空了片刻,最终还是缩回手,转而拿起塌上一串佛珠缓缓捻动。
良久,她问一旁站着沉默的掌事宫女:
“明杨,今日你怎么回事?”
发呆已久的明杨回神,继而垂下眼愣愣地接道:“奴婢无事。”
“本宫问你,对刚刚那位女官有什么看法。”
明杨微抬起眼看向主子:“奴婢与应特使一道来时,她见了五殿下便挪不开眼。恐怕是有了什么妄念。”
“怎么,”静嫔斜着一双丹凤眼看她,指尖仍旧不紧不慢地捻着佛珠,“你比本宫还关心本宫的儿子?”
若是平常宫女,可能早就被静嫔娘娘的语气吓得讨扰了。但明杨哪是寻常宫女,她可是早些年娘娘还是端王妃时候就跟着她的老人。她理直气壮地回:“奴婢是为娘娘好。”
静嫔看着她这执拗的样子,目光又落在手中圆润的佛珠上,最终叹了口气。她说:“罢了。那你就多注意着点吧。”
明杨笑起来,不同于面对应青青时那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娘娘终究是对她好的。
……
御书房内,皇帝与他的大学士在对弈。前者执白,后者执黑。
眼看着白子就要被对方围困致败了,皇帝连忙开口:“应卿,最近大理寺抓住的邪祟可处理了?”
闻言,应澄泓执棋的手微顿,随即方向一转,子落,已是留了生路。“禀陛下,此次案件主谋并非邪祟,乃是人指使。”
皇帝赶紧落子,片刻棋局便呈白子突围之势,“哦,那邪祟如此厉害,为何会受凡人指使。”
“不算指使,是交易。”应澄泓想了想,又道:“那邪祟概是与丰州鬼王相关,想换了李昌的魂魄去祭祠。”
皇帝下棋的手有些不稳,显然是有被吓到但还想端着:“怎么还有……鬼王?”之前知道应澄泓的母亲是妖和那只法力高强的狐妖已经够令人惊诧的了,现在他竟然说,还有鬼王?
对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陛下,臣的母亲不是妖。”
皇帝摆手:“朕知道,是神鸟青鸾。”同对待神鸟重明一般,皇帝对其他神鸟态度同样有些许轻慢。
应澄泓也不在意,落子,黑子对白子始终留有余地,“……严格来说,每一片有人死去的土地,都有鬼王。”明白帝王的担忧,他又道:“不过,鬼王受天地束缚,一般不问生前事。陛下不必担心。”
“那就好……不是,朕是说朕也不担心什么鬼王。”皇帝舒了一口气又忙道。
应澄泓心底暗笑,轻轻摇头。
“对了,应卿。”皇帝饮了口茶,“你觉得齐源如何?”
“新晋的状元郎?文采斐然,是可造之材。”
“可朕觉着,此人有些心高气傲,不太适合做皇子辅师。”
应澄泓闻言抬起眼看向皇帝。
这是,要给他找个帮手?虽然他一个人确实有点忙不过来,给他找帮手是好事……
这哪是给你找帮手啊,分明是找了个接锅的。
——要是应青青在这儿一定会这么说。
应澄泓就感觉满腹愧疚。
不过他还是要接受的,“陛下不如先让他来试试,先观望一阵子。要是不合适再撤了也不迟。”
正好眼前白子吞了黑子,赢了的皇帝高兴地大手一挥。“行,那就这么办!”
……
皇帝不愧是皇帝,做事十分高效。当日旨意便下来了,命状元郎齐源为皇子辅师,即刻上任。
不过这些应青青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她的上司最近来大理寺来得很勤。
应青青把一打案卷放在几案上,一脸嫌弃地揩了揩上面的灰尘。她捏着鼻子骂骂咧咧:“这就是淮河镖局的卷宗?不是我说,你们真应该雇个人专门定期清洁卷宗室了,前几天才翻过的现在就积了那么多灰……”
“不是淮海镖局案的卷宗。是狐妖杀人案的。”
“什么?”狐妖杀人?不会跟江凛……
“跟江凛没多大关系。”应澄泓说。他无奈看她一眼,“这是山下的狐妖作祟。我之前已经解决了。”
应青青:“……”解决了你翻出来干嘛?
这鸟人还真是洞彻人心……啊不,妖心。应澄泓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案卷虽然积灰很多,但内容还算简练,“……玉启十年,白狐妖黎登堂入室,杀害白家二郎,人证物证俱在……判处狐妖绞刑,人证虽行偷盗之事但及时弥补……这能有什么问题?你我还不放心吗?”
她一拍他肩膀,低声道:“硬要说有什么不对的……这狐妖死的是不是有点太惨了?”
应澄泓不知想到了什么,难得冷脸,“妖犯法,与人同罪。”
此时他是全身黑的国师装扮,且又换了个低沉的声音说话,顿时让人感觉背后冷飕飕的。
应青青缩头,心道这小子真是几年不见气势见长。她放下卷宗,“得得得,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那我还看吗?”
“不用看了。”他气的不轻,连原本想好的话都不说了。“先查淮河镖局的事。”
说来也怪,淮河镖局不像其他镖局一样是在本地招工。他们的人手都是一个大家族里出来的人。
说这个家族大,却也不是像前朝司马家、如今言家那样的显赫家族——纯粹只是因为它人口多而已。
而且据当年当地人的供词,这个家族还是从外地迁来的。但具体是哪个地方,就无人得知了。
……
暮色四合,正是狗归家、鸡好睡之时,连事物繁多的大理寺也有许多人相别下值。
——不过应青青例外。倒不是说皇帝心黑不给她休息时间,只是她一个不需要睡觉的妖怪,自觉就算上司不说,也应该敬业些才对。
白日里看了一天的卷宗,余光也瞥见了同侪们各种忙进忙出的。虽然她不觉得累,但也不由得感慨:那些在大理寺任了好多年实职的人要是得不到提拔可得亏死了。
毕竟整天累死累活的,估计都减寿了。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小指上勾着的钥匙串儿碰撞着发出同样轻快的响声。
正巧一位身材消瘦的男子迎头走来。
应青青打招呼:“董长秋?”
“特使。”正要与她错身而过的脸色苍白的男子停下脚步,愣愣地抬起头看她。
片刻,应青青:“……”
被他那么看着,应青青觉得有些尴尬,但是既然已经喊了人家,总不好什么都不说。毕竟她的同侪们都是忙人,且这位看起来还是尤其尽职的那一类人。
——瞧他那眼底青黑的。
不过观他周身气运倒也不差,甚至说得上是福泽深厚,并没有因为太累了而减寿。
“那个,你方不方便帮我录个笔录?”其实笔录她自己也可以写,现在只是没话找话。
应青青正期望他拒绝呢。没成想男子只是顿了一下,便道:“是要审天字号的妖怪是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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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看了一天的卷宗,余光也瞥见了同侪们各种忙进忙出的。虽然她不觉得累,但也不由得感慨:那些在大理寺任了好多年实职的人要是得不到提拔可得亏死了。
……
众同侪:你竟然还有闲心用余光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