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沙利叶

五月的丁格尔与因弗尼斯不同，它热的时候要放肆地多，尤其是塞尔温领地附近没有树木遮挡的地方，但一旦夜幕降临，海风也就顺势带来了寒凉的水汽，一点也不像暮春。再加上这里山峦绵延，地势纵横曲折，远远望去雪线离得也近。

来之前阿不思就在高级科室翻阅考察过，塞尔温名下的蔚水山庄没有幻影移形点，而且根据三年前通过的法案，扫帚也不被允许横跨这片领空，这意味着，想要抵达蔚水山庄必须要翻阅两座山，而且都是有雪线的，虽然这对巫师来说不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但几个世纪前，方便的出行方式已经把不少小年轻都惯坏了，这次的任务也让他们头疼不已。

此时第七小队的众人已经垂头丧气地下了甲板，斯科皮面色惨白，说实在的，他不是很喜欢坐船，尤其是船舱里弥漫着腐鱼的气味，他这时候有点怀念而是父母带着他乘坐高档的游轮到格林格拉斯堡见外祖父母——那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如今老格林格拉斯已经去世，而阿斯托利亚也已经得到了五五开的股份，属于格林格拉斯的传说也许永远要湮灭于历史尘埃中了吧。

“集合——集合！”莉贝塔生涩地吹着哨子，尽管埃隆教官用死人般的脸色盯着她，莉贝塔发布这两句命令的时候，更多的还是商量的语气。不过要不是埃隆在场，她的话估计半个人都不会听。

阿不思倒挺有队长的势头，前脚招呼齐娅和贾斯伯把一些物资搬下来，后脚提点乔去打点船员。新来的布莱莉看上去就没那么好哄了，她扬着头，示威般地撞过阿不思的手肘，挥魔杖的幅度也很大，颇有种不可一世的样子。阿不思费了不少功夫才让她不情不愿去清点情报。

到最后才轮到斯科皮，虽然刚一下船阿不思就注意到老友不在状态，但是现在他才来得及借系鞋带的功夫慰问了一下：“没事吧？你看上去脸色不好。”

“没事，就是有点晕船。”斯科皮咬咬牙很快跟上了队伍，他能感觉到头重脚轻，肚子里的东西也是胡乱搅成一团，但他很害怕申请休息会被看做示弱——那不就和霍格沃茨的生活周而复始吗？我明明说好了要重新开始的。

像个男子汉一样重新开始。

所以刚刚即便不太舒服，他也一直沉默着缓慢移动行李。他暗示自己，专心做事的时候，所有的不适都会消失的。有时思绪会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信那里，我的信莉莉收到了吗？她会接受建议吗？还是按照原来的想法做？瑞吉动身前他依稀听到了一些关于第二个项目的情报，和魔药有关。

但现在他们已经从因弗尼斯离开了，临走前教官提过，因为任务的保密指数，这几个月他们都不会收到任何猫头鹰了，最好也别想和外界联系，有任何的意外都会有人受到惩罚。还好临走前他派猫头鹰把所有能想到的魔药研究笔记都送了过去，但愿莉莉那个傻丫头能摸到点线索。

如果我能呆在布斯巴顿的话，或许能帮上莉莉忙？但更可能的是让她分心吧。斯科皮顿时觉得有些低落，自从一年多前他主动提出分开，早就该料想到这样的局面了，见面的话，他们会浩浩荡荡地大吵一架，或者彻底断绝关系，或者和好如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承认他总是在逃避，从儿时起他想反对他的家庭，但一点也不能真的付诸实际。在卢修斯面前，他不敢公然唱反调，他的衣食住行都系在马尔福这个头衔下，没了它，即便他穷困潦倒、客死异乡也不会有人怜悯。

从霍格沃茨毕业，他就告诫自己一定要做出改变，所以他来到这里从军，他想要对所有人昭告，他，斯科皮·马尔福，和他的祖辈父辈一丁点也不一样，他不应该被所有人唾弃。

而在这里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挫败——他和从前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他一直都是这样，软弱、逃避，装傻充愣，然后坐等着命运批驳自己的自欺欺人。

“马尔福！”忽然他的耳朵接收到了埃隆的一声大吼，“你和乔一组把黑箱子搬到布莱莉那边，别闲着！”

“遵命，先生！”他立刻回敬了一个军礼。但这突如其来的精神集中让他胃里再次翻滚了起来，他握紧了拳头，有点步伐不稳地往回走，再次踏上船的瞬间，晕眩再次袭来，他强撑着靠住船舷，止不住喘气。

但很快眼前的景色就开始莫名其妙地旋转起来了，他有点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乔好像扶了他一把：“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他的手很热，但并没有和斯科皮接触过久。然后没过一会，他觉得稍微没那么恶心了，就看到阿不思和乔一前一后赶了过来。

“那边快好了，”阿不思压低了声音，“你现在也不舒服，不如一会贝塔给你安排后勤，这两天先轻松一点，过两天再加任务。”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他知道阿不思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替莉贝塔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他作为副队长，这样的安排总让他于心不安，他有点踌躇，但不得不承认接受这是最务实的方法。

“这个你不用担心，”阿不思笑起来，扬起头拍了拍胸脯，“你们都可以相信我，就像魁地奇赛场上那样。”

就像魁地奇赛场上那样吗……斯科皮没来由地想到最后一次比赛时整个斯莱特林的不欢而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阿不思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口无遮拦了，局促不安地傻笑了一阵，他想起来第一次与莉贝塔相遇，他也是这样口无遮拦、锋芒毕露。该死，他懊悔地想，我什么时候才能三思而后行啊！

所幸两人之间的氛围并没有凝固，乔先发了话：“阿不思，我也想负责后勤，你知道的，训练的时候教官就夸过我的信息检索……”

“那当然，”阿不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后勤还要加上齐娅，她的急救水平也是钦点的优秀。当然……”他朝斯科皮眨了眨眼，“还有我们的神枪手。”

斯科皮看着他绿色的眼睛，它充满了热切、斗志昂扬和振翅欲飞。他到底是个波特，斯科皮愣愣地想，是不是莉莉想要的，也不过是如此呢？从球场上开始，她只是想向我证明，她做得足够好？

他忽然有些脑袋发疼，傻瓜，他苦笑着自言自语，谁要你证明给我看。

就在这时，集合的哨声响起了，他扬起头看见莉贝塔在招手。知道啦，阿不思回了个清脆的口哨，乔酸溜溜地朝斯科皮挤眉弄眼，斯科皮只好轻咳了一声，装作没注意，三人一起往回走。

看得出这回埃隆教官是彻底不管事了，他往船回程的路上只和三人打了个照面。“先生不留下来吗？”斯科皮赶忙问。

“不了，”教官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落寞，“我去接手下一批新人了。”说着他瞥了三人一眼，斯科皮惊讶地发现一年多来，他第一次看见教官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你们可是入伍一年的老人了，任务也是主动接的，这次好好干，要是解决地好，没准上头封你们个二等功少|校，那时我还得仰仗你们几个小鬼咯。”

“遵命！”阿不思第一个兴奋地敬了个军礼，弄得剩下两人手足无措，堪堪赔笑着也各自敬了一个。不过埃隆这次并不严，想来是要分开了，没必要闹不愉快，他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然后阔步离去。

落日的余辉淡淡地铺在他的鬓角，阿不思心里仿佛有一座顶天立地的巨像轰然倒塌，黑色的云层顺势压下来，它那么突然，那么急迫，那么难以抵抗。

“这个任务的具体地点还要往西，”阿不思没有失神太久，眼见到了集合地点，他开始了吩咐，“斯科你是后勤坐镇的，乔和齐娅也要听命于你。”斯科皮环顾四周的时候看到一个褐色头发的少女朝他抛来了目光，她应该就是齐娅。

莉贝塔的声音比先前几次更笃定了：“我和阿不思·波特、布莱莉·温莎尔、贾斯伯·格雷，歇到午饭后，出发去塞尔温名下的蔚水山庄。”

没有异议，似乎所有人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难相处，莉贝塔松了一口气，招呼所有人进了临时搭建的、用了无限延展咒的帐篷。

看得出来大家对这次任务出了未知的淡淡恐惧，都有点兴奋，在帐篷里的齐娅和贾斯伯乔他们几个甚至都开始谈论家乡的美食了。阿不思和斯科皮则在粗粗翻阅情报资料：

蔚水山庄位于爱尔兰凯里郡的丁格尔半岛，17世纪末被当时的族长爱德华·塞尔温为爱女桑德拉·塞尔温收入诺特名下，在麻瓜界占地约1英亩，后来在麻瓜政府的勒令下成为“未知危险地带”而人烟荒芜。经过一系列的魔法改造，这里已经成为了能容纳上千多人的避暑山庄。

第一次巫师战争爆发前，这里曾是纯血家族名流交友的绝佳去处，山庄中心的蔚蓝色湖泊和湖中心的小岛则是一些“老爷”们的天堂。塞尔温家曾经有上百个家养小精灵在这里为名流们服务，直到战争爆发，塞尔温嫡系的三个儿子死的死、逃的逃，山庄就此败落下来。一九九九年魔法部做普查规划的时候，海丝佳·琼斯提议山庄要改建，但迟迟得不到纯血统遗老的支持。

丽塔·斯基特女士曾经想通过调查蔚水山庄的秘密而再度翻红，不过在调查过程中频频碰壁，大部分参加过山庄宴会的“遗老”们矢口否认自己曾经出现在那块地皮上，丽塔编撰“未解之谜”的答案也毫无信服度。尽管如此，那些猜测一如既往地贯彻她捕风捉影的浮夸作风，令人作呕。

诸如，蔚水山庄中其实囚禁着桑德拉出轨后的私生子，山庄中有着邪恶魔法的研究：如何消除□□的痕|迹，或者宣称，蔚水山庄其实是给麻瓜资本家洗钱的灰色链，还有人说，山庄里装着魔法界未来一个世纪的所有预言，和一些更改命运的违禁药品……

“越发没谱了。”斯科皮合上资料，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事就不该给丽塔·斯基特这个只会散播谣言的小人调查。”

“知足吧。”阿不思一边翻着手里的档案，一边挑眉，“至少我们知道了山庄内部有个湖。”

斯科皮眯起眼睛拆台道：“都是‘蔚水山庄’了，里面还会没水？它怎么不挂羊头卖狗肉啊？”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派我们了吧。”一直沉默的布莱莉忽然开了口，斯科皮这才意识到她一直在旁听，“难度不大，但是信息全无。成功了，我们没见过多少世面，一点嘉奖就被打发了；要是失败，就把我们这些新人扔出去当炮灰，对他们来说，也没多少损失。好划算买卖！”

“别老往坏的地方想嘛，”莉贝塔笑得有点干，而且很快就收住了，“我们来这里又不是只为了倚功升爵。”斯科皮知道她指的是之前阿不思提及的温斯顿。

“怎么？”布莱莉有些阴阳怪气地回怼道，“队长大人大发慈悲圣母心泛滥了？想着要赤手空拳劝服歹徒？不是为了钱和地位，我懂的，为了正义！你早说呀，早说我就不来了，我又不是正义使者。”

“对不起。”莉贝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张，很快就低下了头，“没提前和你们商量……”

阿不思下意识地把她护在身后吼道：“瞎冲什么呢！第七小队是一个整体，贝塔有没有私下的打算，我们都会在这里的。都说了是小组——要小组合作！”

“我看是小组拖累吧！我不觉得我要和你们合作才能干成事！”布莱莉轻蔑地扬起头大声说，这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似乎对这种结果颇为满意，接着道，“我布莱莉，没有你们照样可以建功立业！你们就在这里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等我的凯旋吧！”言罢，她一头扎进了莽莽旷野。

再往上就是雪线了，气温会急速下降的，而且积雪下的地形也充满了不确定，这简直是直冲向死神的野马！阿不思和莉贝塔猝不及防，但他们不可能轻易抛弃队友，只能硬着头皮赶紧拉贾斯伯追了上去，临走前不忘嘱咐斯科皮守好后方。

“喂，说好的有计划怎么你们俩也这么毛毛躁躁的？”斯科皮揭掉帐篷帘子刚准备说两句，那三个早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几乎要消失在青白的山腰上了。斯科皮无奈地低下头叹了口气，忽然听到一个钝重的声音。

他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覆盖着厚厚雪层的山峦顶端隐隐传来爆炸声，沉重的雪崩横梗在双方面前。“阿不思！”刹那间他的脑子空白了，完全不能思考。我得去救他，他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扭头折回帐篷疯了一般去翻行军地图。

“去找人。”乔看着空白的雪原，颤抖着说，“我们先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