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祭品是魔王

奥德加是带着愤怒走的，他罕见地收起了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面皮绷得紧紧地，抿着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小会客厅。

“砰”的一声，门被从外面用力关上，陆祺耸耸肩，也跟着离开。

她觉得对方还是嫩，忍气的功夫还不到家，之前一直能得逞，八成是别人看在他未来皇帝的面上让着他。

皇宫的摆设奢侈而精致，但也没到连走廊上都铺满地毯的地步，陆祺来到这个世界10年，早就知道这是一个科技树和手工业远远不如她家乡的地方，能铺满整个皇宫走廊的地毯，哪怕对于皇帝而言，也是一笔伤筋动骨的开销。

除非国王陛下不打算给钱。

陆祺放任自己的思绪胡乱想着，被送去魔界当“祭品”这种事并没有吓到她，反而因为知道了答案，让她焦躁的情绪平息下来。

知道自己的用途，总比两眼一抹黑强，陆祺想，既然上一任都能坚持那么久，她没道理不行又不是被养在金丝笼里的那些少爷小姐，不至于听到魔界两个字就花容失色。

那就是魔族居住的地方，而魔族和魔物是有区别的，前者是可以沟通的智慧种族，后者才是散发着污秽之气、只凭本能吞噬生存的邪恶生物。

陆祺跟着卡莱尔在大陆上游历这么多年，该听的不该听的都知道不少，她甚至还远距离围观过一个魔族，除了头上有角之外，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没什么可稀罕的。

哦，人家的通用语比她当时说得流利多了，至少在与武器店老板砍价的时候能不重样地接连说上20分钟。

陆祺回忆着，从口袋里摸出了小钱包，扭开金属搭扣，从里面捏了一片略有些发黄的东西放到了嘴里。

小钱包是当年在镇子上抽奖时得到的，里面装的是晒干并加工后的宁神花花瓣谈不上什么药效，但多少能代替点柠檬薄荷糖的味道。

卡莱尔一晚上都没出现，直到转天被国王召见的时候，陆祺才看到他从旁边的客房打着哈欠出来。

“早，陆祺。”

“早，卡莱尔。”

两人打了招呼，在一众仆从面前谈着没营养的话，事到如今倒也不必立什么贪财的人设，陆祺觉得，既然国王能在3个月内锁定她的位置，就足以证明那家伙其实早就知道了自己是谁。

陆祺不觉得自己有被谁专门跟踪调查过，哪怕她没觉察到，卡莱尔也不会没有反应，所以她更倾向于对方用了某种魔法侧的手段，毕竟他是国王，宫廷魔法师也不是白拿俸禄的。

偏殿中，王座上的男人有着淡金色的短发，狭长的双眼，打量陆祺的湛蓝色眼眸中带着挑剔和审视的目光。

官方资料上，普米洛斯十六世已过不惑之年，然而保养得宜，自身又勤于锻炼，看上去也就30出头。

见礼过后，普米洛斯十六世起身走到陆祺身边，收敛了之前眸光中的审视，细细打量着陆祺的样貌，好似在通过她在回忆什么人。

“欢迎回家，维利玛索，我的孩子，你头发的颜色真漂亮。”

“谢谢夸奖，我也觉得黑发挺好看的。”陆祺不卑不亢接下国王那不知真假的夸奖，毕竟在这边黑发是很稀有的存在，“虽然他们确定了我是您的女儿，但是陛下，我更愿意您称呼我为陆祺。”

国王挑挑眉，好像没听到陆祺的话一样，自顾自说道“你应该叫我父皇。”

“如果您愿意称呼我为陆祺的话。”

名称这种东西，看似无所谓，然而陆祺坚持，在这个有魔法侧的大陆上，名字不仅仅是发音不同、写出来的样子不同，而是有另外的一种魔力。

谁知道“维利玛索”背后，会有个什么样故事或者陷阱等着她呢。

陆祺确定自己是借尸还魂，不是夺舍，她是她自己，不是那个早夭的孩子。

普米洛斯十六世神色不明地看了陆祺几秒，转头对卡莱尔致谢，态度看似平易近人，实则带着高高在上的恩赐。

卡莱尔对此持无所谓态度，甚至跟国王要了一份可以随时离开的手令，这才留下陆祺，自己跟着男仆去领属于自己的那份奖赏。

“奥德加昨天去找你了。”没了外人，国王也懒得掩饰，自己走到窗边的扶手椅上坐下，示意陆祺坐在另一边，“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有。”陆祺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在国王对面，“我到底是去干什么的毕竟我从没听说过祭品能活很多年的。”

“祭品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普米洛斯十六世笑了几声，眼角处隐隐有皱纹出现，看得出他是真觉得这件事有意思。

陆祺抿唇盯着他。

“好吧，那只是个”国王做了个手势，似乎想表达什么，但随即就放弃了，“流传在王室间的恐怖传说对有些人而言，去魔界那种地方生活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还不如当个祭品立刻死了来得痛快。”

于是，在国王的讲述中，陆祺知道了关于普米洛斯大帝与当年的魔界之主立下契约的故事。

简单来说，就像是那些骑士小说一样，勇者征服了恶龙，并要求恶龙签订契约，自己的子孙后代都会成为龙骑士，借此压住恶龙不让它再为祸人间。

更通俗一点的，就是魔界战败，成了普米洛斯王国的殖民地，他们要安排自己人过去当最高长官。

然而因为契约关系，只有普米洛斯家的王位直系继承人，才前往魔界当魔王，其他人即便去了也只是普通人的身份，得不到任何认可。

而人类魔王若是能得到魔界本源的认可，则能一直活上几千年。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实际上就只有初代的几个继承者活到了人类正常死亡的寿命，剩余的最多也不过是坚持十几年就要更换。

“王室培养过专门的魔王，甚至比继承人还要用心，然而不知为何，他反而只坚持了7年，盔甲就被送了回来。”国王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后续送去的是个没用的废物，2年不到就死了，盔甲回来的时候上面被血迹涂满了字样，这才产生了祭品的传说。”

他没说实话，或者说没把所有的内容都说清楚。

这是陆祺听完故事后的第一个反应，她没有继续追问的想法，用脚趾头去想也知道对方不打算说，那么问了也不会有答案，反而会让普米洛斯十六世提高对自己的警惕。

这不划算，陆祺想，沉吟片刻选了另一个话题“我猜，我不是唯一的备选方案。”

普米洛斯十六世赞许点头“婚生子我只有你们3个，但还有21个私生子女，可惜，他们谁也无法启动盔甲上的契约，即便去了魔界也只能以普通人的身份，当不成魔王。”

“那您可真能生。”陆祺无语片刻，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他们不行，大概是因为私生子女没有继承权，所以无法符合契约要求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国王点头，“即便我现在废后，然后娶他们的母亲也无济于事。”

普米洛斯王国的法律，非婚生子女一概子从母，假设a在当情妇的时候生下b，那么b永远是私生子，哪怕a后来嫁给了b的父亲也一样。

可等a嫁给b的父亲后，再生下的子女c和d却是婚生子女，享有继承权，哪怕他们和b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身份上永远都不一样。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国王转而提及了另外的，也就是他找陆祺过来的真正含义。

贸易。

将魔界那边的特产，通过商队送到普米洛斯王国，而国王也会用奢侈品和贵族们喜欢的衣物食品进行交换。

这个贸易进行了很多年，普米洛斯王国国力强盛跟这个也有关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魔界特有的魔铁矿石、以及用于法师研究的各种魔法材料。

陆祺答应了，但也只是口头答应，没同意当场签订契约，国王也没逼迫她，似乎吃定了陆祺受不魔界的苦，早晚会哭着求他的，到时候价格还能压一波，他总不会吃亏。

接下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塑料父女果断结束话题，各忙各的，晚上还有一场舞会，是为“走丢公主”准备的，但出席舞会的主人公却是另一个女孩，与陆祺无关。

当然，那个女孩会在舞会上宣布放弃继承权，并不会给奥德加带来任何麻烦对方只是个私生女，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站在人前的身份，对她而言就已经是恩赐了。

陆祺对此并不在意，她只想要跟卡莱尔好好谈谈。

“我自己去。”陆祺的态度很坚定，“你留在外面还能支援我。”

卡莱尔也是这么想的，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坐姿，神色间却满是正经肃穆“我留下打探消息，去魔界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你等着我，这边事情办完就去找你。”

“嗯。”

陆祺点头，没多说什么，她和卡莱尔认识了10年，那可不是普通人上学上班的10年，两人之间的感情说是相依为命都不为过。

就如同卡莱尔了解陆祺，陆祺也非常了解那家伙卡莱尔的外表有多不正经，内里就有多可靠。

卡莱尔也知道这点，他和陆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既像是导师带徒弟，也像是兄长带妹妹，有些时候还假扮过父女打听情报。

同样的，陆祺也照顾了他不少，卡莱尔也曾有过一瞬间的好奇，那么小的一个女孩，被养得细皮嫩肉，怎么就会做那么多活儿，但随后他就想到某些古老的传说，又觉得没什么可稀奇，也就不想问了。

谁身上还没几个秘密呢，他只要知道陆祺一直都是他刚认识时的那个陆祺，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