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眼泪
我很讨厌学校里的人模仿乔治和弗雷德的口吻说话。
讨厌他们故作轻率的语气,讨厌蹩脚的一唱一和,讨厌走廊上不入流的整蛊,讨厌那句“我明天也韦斯莱一把。”
讨厌被人画乱的课本,讨厌柜子里的鲜花,讨厌在我们休息室门口晃来晃去的格兰芬多。
起哄,推搡,吹口哨,或是藏起某样课本——小男孩儿们能想到的最幼稚的手段。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听的,认为格兰芬多要是追到一个斯莱特林会很酷。
考试周的前一天早晨,我照常坐在走廊的栏杆边上读信:
尊敬的先生或女士,我知道您不是魔法部的回访人员,我已经向您汇报了我所知道的一切,不敢有所保留。只请您不要用我的过错来惩罚我女儿,我这把年纪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做她的拖累——奥尔福德乌姆里奇。
“嘁。”我厌恶地折上了信封,“不就是要了你一张全家福吗。”
猝不及防地,手里的信封被人抽走了,我下意识地按住魔杖,却发现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个五年级的格兰芬多。
“啊哈,卢克伍德在神神秘秘地读情书。”对方沾沾自喜地高举着信封说。
“还给我。”我强装镇定朝他伸过手,暗自祈祷,乌姆里奇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现。
“你怎么不收我送你的花儿呢?”他不高兴地问。
“我不喜欢。”我说。
对方似乎没想到我会回答,还回答得这么直白,一时显得很呆。
“还给我。”我盯着他的眼睛又说了一次,这回他乖乖听话了,直到把信还回我手里才如梦初醒似的。
“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红色的喜鹊。”
“哪有红色的喜鹊?”
“我有一只。”我说。
就连罗恩也不放过任何一次大谈乔治和弗雷德炸学校的机会,“那是我哥哥!”他会在每节课开始之前这么宣布,魔药课也不例外,果不其然——挨了斯内普一记眼刀。
“如果你们诸位愿意的话,段里会把我们的教具拿来。”
我从乱写乱画中抬起眼,不明白这又关我什么事,但还是照做了。所谓的教具就是弗洛伯毛虫,两人共用一捆(可怜的虫子),我把最后一捆放在了罗恩桌子上,然后他看看我,我看看他。
“坐下,段里。”斯内普不耐烦地说,“你们马上要开始owl考试了,抓紧时间。”
抓紧时间,听见没有?我看着弗洛伯毛虫想。
“喂,段里,喂!”罗恩的心思不在魔药上,“弗雷德和乔治给我寄了好多糖果。”
我瞥了他一眼。
“里面还有张纸条,让你去医疗翼最左面的床底下看看,记住,是床底。”
“我知道了。”
“还有……”罗恩交叉着手指,“乔治叫你别生他的气。”
“他就不能自己给我写封信吗,”我尽量不让自己听起来太恼火,“他就这么缺那一会儿时间?”
“这我得公道一点儿,”罗恩说。“你不能怪他们离开学校去开店……你没穷过。”
“韦斯莱,还有段里——从我教室里滚出去。”斯内普指着门口吩咐。
后来我真的去了医疗翼,趴在地上看看床下,贴着左墙的床板底下似乎有个南瓜色的包裹,我对它施了个飞来咒,没起作用,有人给它施了反咒。左手够不到那儿,于是我把右手袖子撸起来,刚碰到包裹——
“段里?”庞弗雷夫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你在这儿干嘛呢,手上的绷带怎么回事?”
结果变成,我坐在那张床上,听庞弗雷夫人连连说了好几次:“你应该早点儿来找我的!弄不好会留疤呢,哎哟,弹琴的手。”
晚上回到寝室,我把包裹拆开了,里面是点心、伸缩耳、逃课糖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最下面的是小型烟花棒——我点燃了一根,银色的烟火顿时在黑暗中亮起来,和床头萤火虫的光、黑湖的波光一起流淌在房间里,有点像一颗小星球的样子。
我傻笑了一声,想起我的绘本。
你要有属于自己的一朵玫瑰,你知道它生活在某颗星球上,只要往那个方向一指,说我的玫瑰就在那里,你就能感受到快乐。
我也偷偷溜出过霍格沃茨,乌姆里奇的调查行动组成员有一半都是斯莱特林,斯莱特林里面又有一半都讨厌我,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去跟乌姆里奇汇报,大概是不想给学院扣分吧。
坐在对街店铺的屋檐望着对角巷93号,我能看见亮整夜的灯光,乔治总会在账本上写来写去,烦躁地揉着脖子,或是抿着嘴小心地安装小零件,或是蹲在货架边上数数,或是靠在墙上——火红色的头发就小小地在墙上盛开一会儿。
我看他仰头接弗雷德从二楼扔下来的东西;看他含着项链吊坠发呆;看他一下一下吹着额前的碎发;看他用嘴撕开包装袋;看他托着下巴写字;看他坐下时露出的一小截脚踝。
“丫头,你到底在这儿干嘛?”我身后传来一个疲惫的女声,“我守在这儿好几天了,以为你想偷东西,结果你就每天坐在我家屋檐上发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看见对面的男孩子了吗?”我指了指乔治,“那是我男朋友,我在偷看他。”
“啊……那两个疯小子。”疲惫的女声叹了口气。
“很帅吧?”我洋洋得意。
“算了,不是小偷就好,长得漂漂亮亮脑子有问题……”那人把窗户关上,不理我了。
(魔法把戏坊)
“阿嚏——弗雷德,我刚才好像看见段里了。”
“拜托,老兄。你说了一百八十次这句话了,我觉得你得去睡会儿。”
“不用……胶水递我一下,你觉得她去医疗翼了吗?”
“你要是这么恋恋不舍的,就回去看看。”
“她生我气了,咱俩不应该当着她的面儿怀疑诺特和马尔福。”
“不应该?”弗雷德把手里的箱子扔在了地上,“她那点儿朋友就没有一个好人,我敢打赌,他们背地里骂咱俩的次数不少于尼可勒梅的年纪!”
“我知道,但是不应该那么跟她说,段里就理解不了‘怀疑朋友’这个概念。”
“噢,我明白了,那你就跟她说你吃醋了呗,这样她就理解的了了,小乔吉吃醋了——”
“干你的活儿吧,弗雷德!”
(霍格沃茨图书馆)
没有哪个年级的复习比五年级更狂热,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是要把半个图书馆吃进脑子里,我也不例外,捧着四页的魔药论文对比课本,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例子来支撑论点——一只千纸鹤落在了桌子上。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桌对面的西奥多和德拉科,他们俩一个在默写古代如尼文,一个在画魔法史的时间表。
千纸鹤上画着一个扎四只蝎尾辫的小姑娘,眼睛是两个凶凶的倒半圆,我掀起了千纸鹤的翅膀,下面的落款是——可恶的韦斯莱。
我从座位冲到了窗边,努力地撑着身子往外探。只有禁林的几只鸟飞起来,初春的风静静地从我身边淌过,我对着空荡荡的天和湖发呆,最后懈怠地倚回墙上。
“怎么啦?”德拉科轻声问,明媚的阳光照得他眯起了眼。
“没什么。”我把未展开的千纸鹤收进了衣服口袋里。
我自认在owl的第一周里表现还不错,其实第二周也还行,就连魔药考试里的缓和剂我都熬出来了,不过因为在考场内欢呼扣去了两分,只拿到了e。
天文学考试出了点岔子,那个晚上,我刚画出金星的位置,就听见塔楼下一片嘈杂,乌姆里奇带着一队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海格的小屋,我不想耽误行星观测,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但我在画到火星的时候听见有人说:“那老巫婆,她要赶海格走,她越来越疯了。”
“没听说吗,她还像吸血虫似的叮住每个人的信,不知道在查什么……”
“同学们!肃静,请专注自己的试题!”考官清了清嗓子。
最后一场魔法史考试,我竭力不去想有多少内容是我和安舍一起看过的,把答题速度放得飞快——耳边忽然又传来了呼吸声,眼前闪过一阵黑暗,羽毛笔猛地戳破了试卷。
莫名的恐惧像只冰凉的舌头舔舐着我,强烈的不安弥漫开来,墨水晕开一大片,我本能地排斥这些没来由的情绪,捂住了耳朵。
一滴水落在那滩墨水上。
滴答,滴答……我诧异地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我在哭。困惑地抬头,发现哈利抱着头从凳子上摔下来,就像碰到了什么让他痛苦万分的东西,考场内爆发出一声夹杂着愤怒和恐慌的尖叫。
一名教授架起了哈利,大声喊他的名字。
“你怎么啦?”另一名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表情很紧张。我认出那是帮忙监考的斯普劳特教授。
我张了张嘴,想跟她说我没事,但发出的却是一声啜泣。很奇怪,我觉得那个感到痛苦和不甘的人不是我,可事实就是我在哭。
“是题太难了吗?”斯普劳特教授皱起了眉头。
“不是!”我的眼泪突然止住了,转而觉得生气,她居然怀疑我不会做这种小儿科的题目。
斯普劳特教授不再问我问题了,搂着我的肩膀让我离开了座位。我还想再解释一下我真的没事,但她的手就跟副钳子似的,无视我的抗议,半推半拉地把我带出了教室,目的地还是医疗翼。
“波比,你这儿有没有毯子,这小姑娘身上凉得厉害。”
“噢,波莫娜。有,当然有,在那儿——我马上就过来。”庞弗雷夫人正急匆匆地安置哈利。
“你们听我说……”没人听我说,斯普劳特教授用毯子裹住我,然后伸出粗糙的拇指用力抹掉了我脸上的眼泪。
“别哭啊,孩子,”她忧伤地说,“看了真叫人心碎。”
接下来庞弗雷夫人要我在床上坐好,回答她的问题。
“你的头会经常疼吗?”
我看了看已经获准离开的哈利,摇了摇头。
“早晨醒得很早?”庞弗雷夫人舔舔指头,翻了一页她的小本子。
我点点头。
“情绪不稳定?”“听见不存在的声音?”“很容易哭吗?”“记忆力差?”
“不。”我坚定地否认了最后一个问题,我毫不怀疑自己本来能在魔法史考试里拿个o的。
等我终于能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以后了,哈利在门打开的瞬间攥住了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拽了出来:“你看见没有?”
“看见什……”他没等我说完,带着我飞快地掠过转角,一直走到二楼的一间教室,赫敏和罗恩已经等在里面了。
“伏地魔抓住了小天狼星!”门关上了,哈利几乎是吼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