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他

时至今日，确也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李新叶所想，池迟留她在此的目的，想来也是骤然痛失所亲，至今难以放下，偶然寻得她这一神似之人，放在眼前睹物思人罢了。

至于这一连串的记忆，倒是不知魔尊是用了什么办法，竟是生生耗费了三年多的时光，尽数让她身临其境的感受了去。

然而，毕竟她与叶汝不是一人，就算勉强自己真的随了魔尊的意，借着叶汝的记忆来学了她的行为举止做了这个替身，也是免不了东施效颦的嫌疑。

更何况，李新叶观己是己，哪怕一死了之，也是不甘愿这一世活成了别人的替身的。

李新叶虽未曾真的与记忆中那女子相处过，但经此一遭，叶汝便是留在了她心里，按李新叶所想，倘若叶汝真的还在，若是知晓如今这场关于替身的闹剧，想来也是嗤之一笑：你且按照自己的活法去，我即已去，这世间就再无第二人似我了。

就该是如此决绝，才不枉叶汝是叶汝，李新叶为李新叶了。

打定主意，李新叶一面观魔宫之景，一面踱步到魔尊寝殿之外，她自来此，浑浑噩噩数载，竟是一次也未出得宫门，此刻及此，当真是如脱桎梏，轻松自在。

只是魔宫寝殿，想来是尽数在池迟掌握，李新叶立在殿门外不久，就见远处一抹翠色施施然临近。

池迟面上笑意盎然，眼神却透出一股子探寻打量之意，李新叶负手站立，神情一片淡然，不卑不亢与池迟对望，静待她先开口。

池迟道：“看你这副模样，是想到什么要紧处了？”

“叶汝的事，我已尽数知晓。”

在李新叶提起那个名字时，池迟瞳孔便是一缩，待她全部说完，池迟脸上笑意冷却了下来，嘴角也似僵住了一般。

李新叶温声道：“你心里是知道的对吗？我和叶汝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就算叶汝全部的记忆都灌入我的脑海，我也不会成为第二个她。”

这话说的温吞，却字字钻心，池迟也不装笑来维持自己无害的形象了，这么一来，她周身的气压骤降，眼里的光也暗了一样，只余下了久居上位之后沉淀下来森然的冷傲和令人忍不住屏息的威慑。

李新叶虽然精神上还能忍受，可是修为毕竟与池迟之间如隔天堑，这又是魔宫，灵力本就稀少微薄，被池迟周身的气焰一逼，竟觉得呼吸一滞，连带着体内灵力也运转不得了。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与自己之间的差距，就算再过上数百年，想来到达魔尊如今的境界也是不易。

修道者最惧自暴自弃，若是连自己也不信任自己所修之路，失了道心，那前路漫漫，艰难险阻又岂能过的去？

与池迟无声的对持，只是瞬息，然李新叶的所思所念，已在片刻间转了又转，就连池迟这一番刻意的发难，想来也是要削弱她的精神，待得势弱，心神不稳，内心的坚持也就更不易维持了。

所以，不能输！

池迟的执念非李新叶所愿，这两者之间必要选定一个来稳固自身意志，否则，这头一次的较量就败下阵来，以后再要循着她的道就越发不易了。

李新叶绕过来了这个弯，就只能全力摒弃周边的干扰，直视池迟眼眸，顶着里面滔天的肃杀怒意，一字一句道：“叶汝和李新叶并非一人。”

这话勉强说完，体内真气越发杂乱，李新叶可以感受到从肺里顺着呼吸往上涌的血腥之气，她欲要往下咽，却来不及，猛然咳出了一口鲜血。这算是开了个闸，同一时间越来越多的鲜血往上涌，片刻间就已经溢满了整个口腔，直往唇边溢出。

李新叶难受极了，周边肺腑火烧火燎一般，心里反抗的意念越强，就越是压不下挡不住这苦痛。

幸好残存的意识还算灵光，勉强听见池迟冷哼一声，便触了李新叶的肩，为她渡了一股精纯的真气，待它流过四肢百骸，方才难挨的痛苦骤然一消，只余下了口腔里残留的血腥气可以证明刚刚发生的事。

“就算你宁死不认，也抵不了你的味道和叶汝一模一样。”池迟说话间，伸手轻轻拂去了李新叶嘴角的血污。

这举动算得上亲昵，李新叶方才是把池迟得罪了个透，现下心中虽觉不太自然，倒也没有躲避的举动，她也不知魔族是怎么认人的，听池迟这话提起“味道”二字，心里疑惑，不免嗅嗅自身，却感觉什么也没闻到。

李新叶这一举动完全是随性而做，落在池迟眼里，虽觉得愚蠢，却也平添了几分可爱。

或许是爱屋及乌惯了，池迟这会儿像是忘了刚才是怎么引的李新叶咳血的，只解释道：“不是身上，是灵魂上的。”

李新叶愕然，这话倒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可都到这份上了，池迟看起来也不像是信口胡说的。

或许自己真的与叶汝有些渊源！

李新叶心里这样想，但这些话听听也就算了，就算真的有什么关系，那也阻止不了此世身为李新叶这个个体存活的事实。

“不要总是活在过去了。”李新叶低声道，这话说给池迟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这话说的容易，真的要去做，却是怎么也舍不下的。”池迟视线一直停留在李新叶面上，看着看着，几乎又要觉得叶汝就在自己面前了。

“你……”李新叶一抬眸，触到池迟的视线，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只余一声叹息。

记忆里的叶汝与池迟的关系到后来多年的相处，实在复杂的很，虽然在李新叶看来是亦师亦母，虽没有亲人骨肉之实，情感上倒也差不了多少了，否则池迟也不会对叶汝如此留念执着。

可她，她与池迟，这三年相处间，除却池迟对她的禁锢，就是偶然间池迟当她是叶汝之后的亲昵举动了。

这种种试探，真的推心置腹的相处竟是一次也未有过的。更别提掌门师伯与池迟间有着师徒情谊，按辈分说，她本应该尊称池迟一声师祖。这种种实情掺在其间，李新叶也是模糊了对池迟的定位了。

这样乱了套的关系，实在是让人不得不苦恼。

“不必如此烦恼，”池迟揉开了李新叶眉间聚起的褶皱，轻飘飘的说，“你不认同自己是……是叶汝，这是你的事，可我喜欢你，爱极了你身上那种独属于叶汝的味道，这是我的事，两者并不冲突。”

李新叶心一颤，反驳道：“怎么会不冲突？你把我困在这不就是因为叶汝吗？”

池迟挑眉，“困？”显然是不认同，“我怎么敢困着你？你要想走的话和我说一声便是，我绝不阻拦。”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好像被困在这里，全是李新叶的原因似的。

“你！”李新叶有些气急，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万万不可与池迟对着干，便缓了一口气，顺势说道：“你说不阻拦，那我现在就要走。”

“随你。”池迟这话说的没有一点犹豫，哪有以前李新叶出个房门都会被牢牢盯着，一副不准乱动的模样。

或许是久违的放纵机会到来，李新叶心中紧张的怦怦跳，但是池迟既然同意了自己离去，那就再没有自己留在这里的理由了，她毫不留恋的转身，步伐匆匆，就怕池迟突然反了悔。

虽然脚下生风，可再快的速度也不能阻断身后池迟的话一字不拉的灌入她的耳朵。

“你走了倒也无妨，可连清光还在这里，看他生的如此俊美，留给本尊做男宠养养眼，也算是美事一桩了。”

李新叶脚步顿住，腿脚像是绑了千斤重担般。

他？

他在魔宫？

悚然回头望向池迟，魔尊脸上挂着戏谑地笑，接下来的话更像是魔鬼在耳边低语：“既是宠物，留在身边久了也会腻，待本尊看的烦了，就把某人的好师弟赏给本尊麾下有特殊癖好的大臣如何？”

“毕竟魔界里有些生物啊，对待貌美的人族，可是很乐意亵渎折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