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闲时
他从来没有吻过她。
萧妙善眉头皱的很紧,忙从谢魏昭身上下来,跑去一边吐了出来,温热柔软从他身上离开,带走了暖意。
谢魏昭蜷了蜷手指,心中划过淡淡的失落,见萧妙善苦得厉害,忙下了榻,倒了茶水,动作温柔的把着她的下巴,将水喂给了她。
萧妙善喝了水,略微将口中的怪味压了下去。
她又开始盯起谢魏昭来,雾蓝的眼睛背光变得有些黑,突然,萧妙善抬手掩面痛哭起来。
这下谢魏昭可慌了神,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忙扶住萧妙善的肩膀,焦声问,“你怎么了,观音奴,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妙善只是掩面压抑的啜泣,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我不知道,我见了你,便伤心难过……”
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谢魏昭面上浮现痛色,轻轻如絮语一般,“是吗。”随即又苦笑起来。
他轻轻抱住人,“别哭了,好吗,别难过,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可以。”
萧妙善埋在他的肩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没完没了的眼泪,她明明不想哭,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到最后一边拿手抹着眼泪,一边抽噎着说话,“我不想哭的,我不想哭,我不想……”
谢魏昭抚着她的头发,一边用极温柔的语气低低说着话,“嗯,我知道,我知道……。”
萧妙善哭的没了力气才终于止住,谢魏昭一直在拿着帕子给她擦泪。
哭累了整个人就昏昏欲睡,谢魏昭见状便抱起人,坐到了榻上,还得给她好好擦擦脸,醒酒汤也没喝。
谢魏昭正欲唤人,萧妙善咕哝的声音传来,谢魏昭没听清微微低了头去听,只听萧妙善含糊的说着,“我,你,大伽梨寺,花。”
“什么?”谢魏昭再问,萧妙善却再没了声响。
谢魏昭望着萧妙善的脸怔了好一会儿,最后出声叫来了菀娘和一干侍女为萧妙善收拾,他则避了出去。
在屋外站了一会儿,看到菀娘她们出来,谢魏昭叫住了菀娘。
“大伽梨寺是什么地方?”谢魏昭问道。
“是西域伊兰城中的古寺,已有上百年历史。”
“她曾去过?为了何事?”
“求平安最为灵验”菀娘回道。
谢魏昭想应是求他父兄平安的吧。
谢魏昭摆摆手让菀娘可以下去了,菀娘看了谢魏昭一眼,最后还是说了一句,“姻缘也可求。”
菀娘说完便行礼退了下去。
谢魏昭在屋外静默站了会儿,才推门进去。
这时萧妙善已经躺在床上睡熟了。
谢魏昭来到拨步床前,半蹲了下来,为萧妙善掖了掖被子,随后停住不动,像座木雕就这样望着萧妙善。
随后轻轻将头靠在床沿,像寻求依靠的小兽。
第二天萧妙善醒来,并不能想起自己醉酒的事来,只觉得头有点昏沉,没什么精神。
现在外面又开始下了雪,鹅毛似的扑簌簌落下,萧妙善只窝在榻上,怀里揣了暖炉,整个人懒洋洋的,像只倦懒的猫。
谢魏昭一大早不见人,到了中午倒是回来了,披了黑羽大氅,进来便带了一层寒气,先在外间站了等身上热乎起来,才又进了里屋。
此时,萧妙善无聊正拿了菀娘丢在一边的针线绣了起来,她已经没碰这东西很久了,她曾为了一个人也学了很久,或许是真的没有天赋,总是绣的不好。
这是一方鱼戏莲叶手帕,萧妙善正分了丝线,绣着金鱼金红的鱼身。她今日未曾梳繁复的髻,只把一头青丝拿了个簪子挽了起来。
玉白雪腻的脸神情专注,睫羽颤动,投下一片阴影,头略微低了低,露出雪白的颈,姿态慵懒,纤细修长的指一手拿了针正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金红的丝线搭在她的手里,穿了一身碧色滚边白毛袄子,她是夏日里那金红锦鲤依偎缠戏的莲。
谢魏昭进来后,仆妇丫鬟齐齐行礼,萧妙善掀起眼皮看了眼,正对上他黑亮清明的眼,心中蓦然一凛,好像冬日的雪在她心上落了一捧,清醒了几分。
她微微坐正了身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在她思考要不要问候一句的时候,谢魏昭开了口,一贯清冷平淡的语调,“你在绣东西?”
这一句话问出来,倒是让他想起来,当初两人还未成婚时,他去萧府,问她绣嫁妆的事来,她那时凶巴巴的,一直皱着眉头,不愿与他说话,他一直在拼命找话题让她能搭理他,后来两人又吵了起来……
他有时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招她的厌,明明他还救了她好几次,也没怎么样过她,她就如此恼他?
不过她现在是他的妻子了,那就够了,不是吗。
在她受伤那一个月里,他抱着满身清苦药味昏迷不醒的她,日日祈求上天,他想应该感谢上天对他还是有一点垂怜。
萧妙善看他似乎有点愣神,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便出了声,“没绣什么,闲着玩的。”
谢魏昭的思绪被拉回,萧妙善回了话便又低头摆弄起来,谢魏昭轻轻唔了一声,走到了另一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他的眼神从来都让人不可忽视,萧妙善似乎明白为何他摆出一副温煦模样,也少有人与他亲近,他的眸光太锐利,盯着人便觉得他能把你看透。
萧妙善实在受不了他的目光,又抬起头,望着他,“你今日得闲了?”
“嗯,年节事少一些。”说罢,谢魏昭踌躇了一下,道,“我收到了消息,那日刺杀你的人有了些眉目,我会去江南查探一番。”说完就静静盯着萧妙善,他希望她能和他说一说,那日她见到了什么。
萧妙善停了手中动作,抬头望向他。
淡淡哦了一声。
谢魏昭听出了她语气不对,也没再说话。
一时气氛有些冷凝。
萧妙善倒是没在意那事,十有**和那人有关,不过她背后的势力倒是一个很大的隐患,谢魏昭去查探一下也好。这次,他见到那人会是什么样呢?她很好奇。
她不想多说话,一个原因是那事,总归在心里膈应,更多的是因为她想他阿兄了,如今他还不知生死,去年这时,便是阿兄要走的日子,再过不久,应是他要传消息的时候了。
萧妙善低着头不说话,让谢魏昭有点坐立难安,他想是不是他又惹到她了。
坐了一会儿,萧妙善开口问谢魏昭,“我们在这里要待到什么时候?”
还好,没有不理他。
“待到二月,可是无聊了。”
“没有。”
“你想去哪逛逛吗?我可以领你去看看,这里我虽没来过几次,但还算熟悉。”谢魏昭眼里焕发出神采,带着几分期翼。
更显出与他这个年龄段相符的少年气,身上唯有黑白二色的少年郎君,名满天下的谢氏门阀的世家子,俊美清冷如天上孤月,此时那双淡漠的眼里跳动着两点烛火,晕上了一层暖色,萧妙善望着他怔了怔,他从前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
她不经思考,自然而然便喃喃出了一句疑惑,“你为何常穿这白衣服。”
谢魏昭似乎没想到她会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神情滞了一下,随后很快别过头,耳尖淡淡带了点红,快速说道,“没什么,就随便穿的。”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萧妙善的场景,他背着白玉珍珠般的小姑娘,小姑娘在他背上一直压着声哭个不停,眼泪直直烫到他的心里,最后只能用略微凶狠的语气制住小姑娘的哭声,很快她的阿兄找来了,小姑娘马上就撇开他了。
她的阿兄毫不费力便将人从他背上提起护在怀里,一袭白衣,目如寒星,带着居高临下和暗暗的杀意的眸子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也包括他。背了一把大弓,斜后方露出几支暗红尾羽的箭矢,少年郎君傲意凌人,目空一切,确实,他有这样的资本,大昭最年轻便被封为都督的郎君,兰陵萧氏最为耀眼的存在甚至于同辈难以企及仰望所在,是王朝西北边陲的守护之神,萧世子,萧妙戈。
谢魏昭第一眼就知道萧妙戈不喜他,再看到随后赶来的福宝,谢魏昭便知道这人恐怕早就知道了自己的阴暗心思,顾忌着萧妙善在场,只冷冷扫了一眼他,便抱着人一骑绝乘而去,只留下小姑娘破碎的声音,“我记住啦,我记住啦……”
萧妙戈这样的人让他打心底讨厌还有无可奈何的嫉妒,还有隐晦的仰慕,他从那以后便常着白衣了,她应该喜欢的是那样的人吧,他那时想。
现在想来,从那么小的年纪,他就将她放进了心里,尽管无关情爱。
萧妙戈当初写信来给他,让他照顾好萧妙善,他如今依旧不太明白,萧妙戈明明不喜他接近萧妙善,为何还要他来护她。
萧妙善更疑惑了,这人怎么还害羞上了。
萧妙善的眼神盯得他越发不自在,恰好此时菀娘送甜羹进来,打破了他的窘迫,萧妙善也不再看他了。
看着她乖巧的小口吃着东西的样子,谢魏昭内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正月也快到了末尾,萧妙善的生辰也到了。
萧妙善并不想大张旗鼓,她从来都不太喜欢过生辰,只是菀娘每一次都在认真准备,这是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