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张温馨的画

李德明出门的时候，叫五妹替他做一件事，到学校给晓絮请三天病假。

从昨夜到清晨，雨一刻也没间断，“刷刷”地下过不停。

李德明担心，坝里的那条干溪又会突然涨水，所以提醒德润路上注意安全。

他本来是想亲自去学校，然后再去师傅家。因为不是在同一个方向，来回要耽搁很久时间，所以临时决定，请德润帮忙。

“哥，你放心，小妹保证完成任务！”

李德润嘴上说的干脆，其实心里犯着嘀咕：“晓絮刚上学，缺席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非得要请什么假呢？”

下雨天路泥泞，再说，还有横在路上的一条干溪，涨不涨河水，还真难预料。”

小溪平常时间都是干涸的，看不到一滴水的痕迹，因此得名干溪。只有在涨水的时候，才能见到汹涌而下的涛涛河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大大小小小的鹅卵石布满了那条长长的河坝，晶莹剔透，如同宝石一般。

住在小溪两岸的人，时常会领着自家的孩子，一起到河坝上玩耍。月光下，步行在光滑漂亮的鹅卵石上，是无比浪漫的事。

无雨时，小溪孕育着幸福情怀，更成了孩子们追逐嬉戏的乐园。

干溪温柔的时候让人留恋，可是，它狂躁的时候会使人胆颤。

在李德润小的时候，最急最怕的，不是小河岸边上成群的野狗，而是雨后突然奔腾而来的山洪。

野狗再多么凶恶，也会怕人手里拿着的棍子，但是，遇上来势汹汹的洪水，被它挡住了去路，就是无可奈何的事。

每逢干溪涨水，大人们见了，也都束手无策。

无雨是路，有雨成河，天笑它也笑，天哭它也哭，老人们对干溪的描述再形象不过了。

吃过干溪突然涨水苦头的人，对它是又爱又恨。

雨天路滑，李德润加紧了脚步。

好在她早已不像小时候那样胆小，不会被突然涨起的河水吓得没有主意。

天空灰蒙蒙一片，在中心小学校里，何老师心情恰似这天气，郁闷又压抑。

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处理了学生之间闹矛盾的事后，她的班级里出现了情况。

李晓絮没有来上学，熊燕也缺席了。这两个学生都被她点名，严厉地批评。都是小孩子，心里多少会有些抵触的想法。

可是，连熊杰也缺席了一天课。那天，她并没有当着所有同学的面点他的名，也没有批评过他。

熊杰第二天还是按时到校了，却怯生生地，总是有意躲着其他同学的眼光。像是有一种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也犯了错；又像是有一种害怕，怕别人窥探到什么。

孩子的心灵无比纯洁，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做作不会装。

熊杰失口说出了有关李晓絮家的秘密，被熊燕当成事儿来中伤同学，因此造成无心之过。

思想简单，幼稚，天真无邪，是孩提时的天性。童真年代，童言无忌，他们什么也不懂，一言一行都是纯真的，不懂得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各种各样的童趣发生在懵懂无知年代，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也正是孩子身上的可爱之处。

所以，有时候，他们即便是犯了错，也没有人会因此指责他们。善良的人，甚至会选择原谅他们。

当李晓絮的父亲发现女儿被人欺负，还受伤了。作为父亲，本能的反应是心疼女儿而责怪别人，保护自家的孩子。

可李德明却显得平静。

在那天，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也没有对别人恶语相向。

他原谅了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龄的熊燕。他在温暖女儿的同时，也融化了对方小姑娘的心。

李晓絮的父亲在何老师眼里，无疑是一位懂道理的家长。

事情的起因关系到三个学生，而那三个同学又像是商量好的，都因此缺了课。

熊杰缺席一天，熊燕昨天才来上课，李晓絮到现在也还没有到校。

这一系列的反应，让何老师感到困惑：“当好一名教师，压力还真不小。”

她在想：“在处理李晓絮和熊燕两人斗殴的问题上，作为她们的老师，是不是做的过了一点。”

李晓絮的个性偏内向，聪明，却不爱说话，总是不声不响地，像一个从角落里走出来的灰姑娘。但她心地善良，给老师和同学们留下的映像最深刻。

熊燕长相和她个性一样，强势，霸道，像小辣妹，可她也不是不分时候，见谁都上火。

按理，两个学生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发生口角和争斗。

熊燕一不留神，言语中，伤害了同学的心，她欺负弱势群体是不对；李晓絮没有及时把情况报告给老师，直接和就对方动手打架，也不应该。两人的行为都影响到了校园团结风气，所以才被批评。

学习不光是学文化知识，也要修养思想品德。只有从小做起，从小事做起，每一个人在相处中，才会逐渐懂得友爱，分享快乐，人与人才能拉近距离，促进和谐氛围。

何老师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翠绿色的精装笔记本，把它轻轻放在写字台上。

窗外秋雨如丝如缕，何老师却心乱如麻。她翻开第一页，落下了几行娟秀的字迹。这是自她开学以来，第一次在日记上写下了自己的周记。

星期三，雨

成长有烦恼。

可爱的孩子们！你们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幸福的花朵，要知道，老师和父母亲一样，无时无刻都爱着你们！

从小到大，你们的每一次经历都是一次成长，就像一颗长在土地上的小小幼苗，长成参天大树，就要经历风吹日晒。这之中，有快乐，也有烦恼。

今天，不管你们是被批评了，还是被表扬了，都只是一次快乐的成长。

......

“何老师，到办公室来，有你的一封信。”

吴校长像往日一样，准时拉响了上颗铃声，顺便叫了一声何老师，去他那里拿信。

何老师微笑地朝校长点了点头，但没有马上到校长办公室去，而是径直走到了自己任课的教室里。

“起立！老师好！”

“同学们好！”

何老师迅速环视了一眼：讲台前面，端正地坐着几十个朝气蓬勃的学生，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像一汪汪泉水，灵动有神。她喜欢这种新鲜又触动人灵魂圣洁的感觉。

可是，当她的视线落到李晓絮的位子时，眉头紧皱，靠近窗台的座位依然空着。

还是少了李晓絮，其他同学都到齐了。

“有没有人知道李晓絮的家，知道她为什么没能来上学吗？”何老师态度和蔼地问到。

“有，老师，我知道！”熊杰举起高高的手。

何老师平时最喜欢主动举手发言的学生。

趁老师这会儿不凶，调皮的学生最会瞄准时机，熊杰眼睛一亮：“立功表现的机会到了！”

“哈哈，熊杰，你咋知道的？李晓絮的家住在大山破上，你家住在老屋，怎么会知道她生病了？你是长了‘千里眼’吗？不然就是蒙的吧！”熊燕看见熊杰猴急的样，心里的话不由自主地从嘴边溜了出来。

“我没骗你们，我说的是真的，前天，我也没来上学，在青石坝上玩的时候，看见了李晓絮的爸爸，还有她姑姑，是她姑姑亲自告诉我的。李晓絮真的是生病了，本来，我是要去山上看她的，后来一想，反正她第二天会来上学，就没有去。”

熊杰红着脸，心里发急，希望何老师能够相信他说的话。

熊燕觉得熊杰好奇怪：“平时在一起玩的时候，从来也没听他说起过，他家与李晓絮家有什么亲戚，为什么偏要说上山去看李晓絮呢？”

“熊杰，你就是在骗人，要不，就是想为那天你说过的事，当面向李晓旭道歉，那事本来就是你说出来的。说她是没有妈妈的孤儿，你怕她今后恨你，所以想上山去讨好李晓絮；我也恨你，要不是你给我讲了那些闲话，李晓絮是不会和我打架的，还弄坏了我的新书包。”

这会儿，熊燕也要极力证明自己冤枉又委屈。

熊燕想想就觉得气愤，本来好端端的，却因为在课间休息的时间，和李晓絮在操场上打架，被老师点名批评，她觉得太没面子了。

“老师，我说的都是真的，熊燕，我也恨你，李晓絮是我妹妹，以后，不许你再欺负她。”熊杰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撒谎，倏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好了，大家安静！安静！”何老师一脸严肃，用黑板刷在课桌上狠狠地敲了几下，制止住了教室里的混乱局面。

她朝熊杰指了指：“老师都知道了，你先坐下，”然后又说到：“李晓絮很有可能是生病了，所以这几天才会缺席，上次的雨天，她把雨具让给了同学，回家时，自己却淋了一场雨。大家要学习李晓絮同学的好人好事，学习她助人为乐！”

还好，今天老天爷没有为难行走在河上的行人，干溪没有涨起水来。

在铃声响起的时候，李德润也算顺利地赶到了学校。

她按照大哥说的样子，找到了那位胸前垂着两条大辫子，最年轻温柔的女老师。

但是已到上课时间，她来不及跑上前去，拽着老师说几句话。所以，只好跟在几个学生身后，也走到了晓絮念书的教室旁边。

教室里先是乱哄哄一片，吵杂声不断，看见老师进去之后，很快又安静下来。

李德润一个人悄悄站在窗户外边，是想静静地待一会儿，等下课时，好当着老师的面给晓絮请假。

刚才，教室里争吵的声音，她都听的一清二楚：“晓絮在学校跟别人打架了。”

在无意间，她知道了前几天学校里发生的一些事。

原来，晓絮左脸庞上的伤痕是有原因的。

这几天，李德润心里有一个疑问：“小侄女到底怎么啦？她一定有心事。”

晓絮脸上的伤痕看了就让人心脆：“为什么会突然伤到了脸上？那和她的感冒病根本就联系不起来。”

早知道，真该好好心疼她。

可怜的孩子，她的脸在痛着，心在忍着，也一定在恨着。

孩子小小年龄，本来可以快乐在幸福里，每一天都过得开心，无忧无虑。却因为大人们的事，被人讥笑，受人欺侮，还影响到了身心和健康。

在李德润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为什么要让孩子过早地尝试伤的味道？为什么让她们知到不该知到的东西，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

这事儿偏偏发生在大哥的孩子晓絮身上。现实已经对大人和孩子够残酷，未见滋润心田的甘露，却有人要在伤口的地方撒上剧增疼痛的盐巴，何等剑风寒雨？

孩子的生活原本该是活泼而美好的，却因为人情冷暖，让他们的心受了伤，生了气，让他们感到失落，心累。

成年人有必要把眼前事想的远一点。将来有一天，再回首心无愧。虽然成长有烦恼，却不要让孩子在畸形的情感里长大。

但愿今天的伤痕，不会成为滋生出诟病的温床。对他们刚刚才开始认知的世界，不会产生消极的影响。

孩子幼小，也有心累时候。是否也能像大人那样经受住挫折，是否会厌倦了乏味的生活。

孩子现在的每一道浅浅的伤痕，会成为大人们今后无法遗忘的痛吗？

“叮铃铃！”下课铃声终于响起来。

何老师从教室里出来，匆匆向校长办公室走去。

“何老师，何老师！”李德润的声音淹没在蜂拥而出的学生潮里。

何老师根本没听见有人在叫。

李德润只好站在原地不动，等涌出的一波学生散开，闪出一条路来。然后，也走向何老师去的办公室。

在校长的办公桌上，有个黄色的信封，信封下角有几个醒目的小字：“女儿亲启”。

潦草的字迹太熟悉了。

何老师的第一反应很吃惊：“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父亲寄来的家信，可他以前从来不给谁寄信。”

她撕开信封，打开信纸。

信封里就一篇横格纸，纸的上端有四个字，也是整封信里仅有的几个字：“有事速回”。

何老师的家里肯定是出事了。她父亲在催促女儿马上回家。

何老师的父亲也是一位教师。文化人，字里行间显深意，无字家书份量重。

当一名好老师，桃李天下，是无数人心中的梦想。

何老师从小就受父亲的熏陶，爱上了教师的职业，她是个幸运儿，如愿以偿地实现了她的理想。

她父亲突然来信，崔速回，所以她得丢下手里的课，暂时离开这所山区小学校。

此时，她有多么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这里是她真心想要爱上的地方，而且，还有好多的事等着她处理。

何老师突然有一种不舍：“如果再晚一些才离开这些心爱的孩子们该多好。”

早晨，她还在为自己任课的班级压抑，烦恼。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可是，这么快就要离开了。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爱上了这里。

她突然对这些朴素的孩子们有千般不舍。

何老师记得刚来学校报道的那天，她真实地见到了山区里的贫穷，落后。

学生们个个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穿着长短不齐的粗布衣裳，随处可见用刚刚抓过泥巴的手在校园里追逐，喜闹，她心里失落到谷底。

渐渐地，她习惯了。

而且现在，她又有了新发现。在每一个孩子们身上，都有最淳朴，最真实的美！

没有漂亮的衣服穿，她们依然可以干净，整洁；没有崭新的桌椅，他们坐姿依然可以挺直，写字端正。

这里有最调皮，最可爱的学生。每一张脸胖都是世间最真实的面孔，足以让每一位看见他们的老师难忘，替他们忧，替他们喜，为他们感动。

相信，每一位有爱心的老师，都心甘情愿为他们喜怒哀乐，挥洒青春。

“李晓絮同学她还好吗？”何老师眼里含着柔和的光。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在办公桌上顺手抽出来一张白纸，用铅笔快速描绘了一个生动的图案，写上画的名字：“我爱我的家”。

这是她准备在今天的课堂上，要教的一堂图画课：“我爱我的家，家里有家有我，还有亲爱的爸爸和妈妈。”

何老师不得不离开学校一段时间，接下来，由吴校长代替她给同学们继续上课。

李德润已经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有一会了：“何老师好像在忙什么事？”

她犹豫了片刻，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随便进去打扰。

“你找谁？”何老师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个陌生人，眼睛一直在朝她看，觉得有些奇怪，于是问到。

“我是来找何老师的。”李德润正想用手礼貌地敲门。

“你找我吗，有什么事？”

“何老师，我是李晓絮的姑姑，我是来给侄女请假的，她已经感冒了好几天了，本来早就该来请病假，家里太忙，把这事耽搁了。”李德润有些不好意思。

“哦，你是李晓絮的家长，李晓絮生病的事，我都知道了，让她病好了再来上课，注意身体。”

李德润疑惑地看着何老师：“自己才刚来给侄女请假，老师居然先知到了。”

看来不来请假也没什么事，一定是有同学知道晓絮生了病，提前告诉了老师，何老师的确温柔又可亲，还通情达理。

李德润为晓絮有这样一位好老师感到庆幸。

她正要回家，却被何老师叫住：“你等一下，请把这张图画交给李晓絮，你侄女是一个好学生，我马上就要离开这所小学校，这张图画是我送给李晓絮同学的，就算留作纪念吧！”

何老师说完，没等李德润回话，就匆忙转身整理自己的东西去了。

一位慈爱如母的女老师，在她临走时，要送给学生李晓絮一张画，画上不是自己，而是温暖，是她的希望。

这何尝不是每一个孩子，每一颗幼小心灵的希望：有一个充满爱的家，有一个幸福的明天。

何老师走了，把自己的温柔美丽地留在了她喜爱的学生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