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明码标价
毕良野哪能准呢，按着她让她别动，很沉静的问她：“打枪时候害怕了吗？”
他在问副官打简兮珍时候的那一枪。
查旋抬眼看他，他湛黑的眸子柔缓温和，隐隐的透着查旋能看懂的关心，不论真假，都很让人感动。
查旋不想看到这样的毕良野，她到更希望看到他往日那番倜傥风流的匪气模样，因为只有那样，查旋才会越来越安心。
她低着头说没有。
毕良野却轻笑了，指尖轻抬她的下颌：“还以为你会害怕，可见长进了很多嘛。”
像第一次他救查旋时候的枪战，查旋可是躲在黄包车里面抖如筛糠，以至于后来才被他占了便宜，因为她身体都是僵硬的。
是啊，跟着土匪接触时间长了，查旋也算是入了鲍鱼之肆了呢。
毕良野就这样看着她，查旋就别过了头，在这一瞬间，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似乎空气静止了。
查旋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亲密无间的动作，好像经过了这第二次的山崩地裂后，又近了一步。
她能感觉到毕良野似乎也是。
举手投足间，哪怕是说话的态度，他也像是放松了不少。
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单纯的发骚浪。
可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也是查旋最不愿意看到的信号。
他似烈火，予以焚烧，也似春雨，润物无声，可似海浪，激情澎湃，终似什么，查旋不敢知道。
她沉沉的咽了口吐沫，转头再看毕良野的时候，琉璃眼中渡上了一层刻意的清冷。
毕良野的眸子即刻闪烁了一下，便看不清楚情绪了。
他开口，声音便有些淡：“又要不讲情面了？”
查旋的善变，毕良野领教过很多次。
查旋一早也知道毕良野准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次她没有像以前一样给他机会贫，或者骂他什么，她直接点头：“对。”
没有过多的解释，就没有过多的掩饰，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字，就代表了她的决心。
她说：“说件事情吧，一件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可以做到的事情，我知道少帅不会平白无故的付出这么多，世人皆传少帅的精明堪比诸葛，我从来没想过少帅的目标只有我。”
直白剔透无情的话语戳穿了两人多次****积攒的微妙涟漪。
她说的也很平淡，可却透着她坚定的力量。
毕良野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间笑出了声儿，他指尖轻轻的触碰上了她巴掌大的芙蓉面，轻柔细腻的摩挲了起来。
“査小姐这是给自己开出了明码标价是吗？那么査小姐自己觉得自己该值个什么价钱？”
他接话了？
查旋不在意他这番轻佻话语，她算不得作践自己，否则，她想不出办法摆脱毕良野。
“你定，我不清楚行情”，她说。
毕良野这次没有笑，反倒是他的脸色立即阴沉了，蜜色的面庞骤黑如墨汁儿。
低沉的气压瞬间飙出，猝不及防间，似乎掀起了千军万马。
查旋为了要和他划清界限，还真的是想要下了血本啊。
他许久没说话，查旋有些等不及了，刚想要张口，就听见帘子外面有声音。
她的小脸儿倏而紧绷了起来，就怕被家里人看见，她跟富少歇更没办法解释。
其实查旋不太适合做点儿什么亏心事儿，她一直处在高高在上的明处，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哪怕是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她也全当矫情跋扈，也要光明正大的。
说起来，这样就有点傻，没一点儿世家小姐该有的内敛城府，大概查旋也是不在乎的，至始至终，她都是高高在上的，也就不太会在意别人的感受。
所以啊，她自从和毕良野有了瓜葛，她着实害怕被富少歇知道。
不单单是富少歇性子暴躁，她这可算是真的给富少歇带了绿帽子，她理亏。
她下意识的抓紧了毕良野的胳膊，想要靠近他身后的帘子看清人走没走，就听见乔秀的声音响起了，好像是哭了，声音有些颤抖，也有些她平时说话没有的撒娇，因为她一直很成熟，落拓练达的样子。
“恐怕要叫查夫人以为我是个老不正经的了。”
乔秀说的惹人怜爱，语气中有种我见犹怜的心疼，还有种欲拒还迎的骚情，和她年纪或者是说查旋印象中从来没有想过的乔秀会有的骚情。
查旋这么听着，她自己的脸就红了，她自己脑补了乔秀在闺房中和毕淳海的画面，有点另类的香艳。
可能她结合了她自己和富少歇平时的样子，在给安到了乔秀身上，这种感觉就不算太好，但又有点莫名的刺激。
这么想着她小元宝剔透的耳朵瞬间染上了红晕，一直延着她耳朵红到了面颊上，粉润粉润的。
毕淳海很怜惜的语气说：“哈，这算什么事情，她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没经历过人事，不会多想的。”
“可她看我的样子，好像就是那样，我说我单独来，你非叫我跟你一起。”
后一句话，乔秀说的娇嗔也很轻，查旋有点没听清，或者她想看看乔秀此刻的样子，她好奇心还挺重的，故而她整个人都靠在了毕良野身上，不停的探头出去。
蹭来蹭去的，少帅能受得了嘛。
毕良野直接兜着她的小肉臀给她兜起来了，她正好挂在了毕良野身上，还惯性的两条腿夹紧了毕良野的腰身。
她这个惯性，源于富少歇，而并非毕良野，不过此刻也没所谓。
总归这个姿势，挺舒服的，毕良野除了抱着她，也没乱动。
查旋下巴抵在毕良野肩膀上，整张小脸几乎贴在了帘子上，终于能看清点两个人的轮廓。
毕淳海搂着乔秀的腰身，给她擦眼泪。
查旋一惊，就算自己在怎么看她，她也不至于哭吧。
她在查旋心中可是成熟的代表。
毕淳海说：“瞧你，这点事情也值得哭鼻子，以后见到的人会更多，难不成每次都要哭一通吗？”
他虽然是在安慰乔秀，可语气中那抹挑逗查旋是懂的，有点像富国渊挑逗查旋的时候，但富国渊每每关键时刻悬崖勒马，却又让人意犹未尽。
毕淳海比富国渊的语气更过了一些，语气中带着钩子，恐怕是在等乔秀自己上钩。
毕竟富国渊和查旋没有实。
果然，乔秀娇羞捶了他一拳，轻轻的，这点力度对于气度风华依存的毕淳海来说算的上是**了。
毕淳海深厚的嗓音笑了一声儿：“以后整个润城的人都会知道你是我的妻子，那时候议论你的人会更多，所以这点眼光不算什么。”
这话一出，不单单是乔秀惊愕又满脸期待的看着毕淳海，连同查旋也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
毕督军要娶乔秀啊！
查旋的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可能她先入为主已经将乔秀配给富国渊了，毕淳海这样一说，查旋就觉得好像是她们家的东西被毕淳海给抢了。
这个时候毕良野灼热的呼吸挥洒在她的耳畔，她又想到了毕良野也算是强抢了她，她就觉得毕家的人都是土匪。
之前第一次对毕督军的好印象都没有了。
嗯，这么想有点片面，但她就要这么想。
她这么想的同时，才注意到自己趴在毕良野的身上，她就准备要下来，不想在继续上心思偷窥了。
毕良野在她耳畔几乎是用气息在说话：“别动。”
查旋这才发现原来毕良野也在聚精会神的偷听啊。
她有点想笑话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在这里偷听他爹的**，而且还马上要有个后妈是什么心理。
她谲滟的眸子里面闪烁着一抹幸灾乐祸，歪头看着毕良野。
毕良野就懂，这小东西没好心眼儿。
他同样回头，直接就朝着她的小鼻尖儿亲了上去，连带着拖住她小肉臀的手也不老实了。
不过他没有做的太过分，这里太安静，保不齐查旋会出声音，那被毕淳海和乔秀看见，四个人更尴尬了，毕良野是不怕的，倒是查旋会没脸，所以他收敛了。
有了他这番提醒，查旋立刻就老实了。
乔秀后来没说话，温柔的靠在毕淳海怀中，查旋看见毕淳海吻了她。
这就算是默认了呗。
而且他们拥抱的样子像是重复了上万次出来的效果，比起她和富少歇平时的撒娇或者爱恋，毕淳海和乔秀的拥抱好像多了“扎实”。
像是对经历过风浪沧桑的情深伉俪一般。
查旋这一瞬间恍惚觉得难道他们原本才是一对吗？
没过多久，乔秀的情绪稳定了，毕淳海拥着乔秀离开了此地。
查旋从毕良野身上下来，见他的神色已经无异了。
她其实很好奇毕良野是怎么看的，也想从毕良野嘴里套些话，但她又怕把自己折进去，因为她实在不是毕良野的对手。
出乎意料的是毕良野就之前的问题给了态度：“査小姐既然已经开了口，那我也要仔细想想条件，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他没什么特别的语气，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连同之前的满脸黑线也不见了。
查旋有些不敢相信的，毕竟他太过无赖。
或者说查旋此刻并不知道其实自己心中到底有没有在期待。
期待毕良野会说他的接近完全是为了查旋。
虽然这种可能性，查旋也知道没有。
如若她不是处在这个身份地位，或者和富少歇有关系，她知道毕良野一定不会这样苦苦纠缠。
可女人，总是会蹦出来一些虚荣且又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是吗？
但查旋的面上也是无异的，她点头：“好，说准了，一言为定。”
毕良野和查旋分先后离开了此地。
接着查旋一直在忙，连同毕良野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
吊唁的人一波接着一波，黎明豪来的时候，哭的特别伤心，都不亚于查旋当时的哭泣。
他的年纪跟富国渊差不多大，可完全没顾忌形象，哭的差一点倒在了地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感慨，这位亲家公真的是一位性情中人呢。
可惜背后的目地，大家也未必不清楚。
他甚至哭的都没顾得上问一嘴黎西去了哪里。
而且他全程都在和查旋说话，以表他的哀伤。
简家的人也是如此，来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简兮珍去了哪里。
全都在和查旋以表悲痛之情。
其实，这些都在查旋的意料当中。
黎西在家里的地位不高，她不嫁给富少歇，也会被黎明豪送给别人。
而简兮珍呢，完全就是麻雀飞上了枝头，她的地位和黎西差不多，却没有黎西那般好运气能与富少歇有婚约，所以简兮珍该是自身更努力一些，才榜上了富少荣。
这两位女人的命运从生下来注定如此。
查旋对她们没有同情心，并不是她冷血，而是她们让查旋瞧不上。
就像乔秀，即便今天查旋知道了她和毕淳海在一起，她其实也没有很反感乔秀。
她只不过是很不理解乔秀和富国渊到底有没有关系。
对于乔秀这个人，查旋至今依然喜欢。
因为她自强，她自身肯努力，而不是一味的像黎西和简兮珍一般靠耍手段，甚至害人命为了上位强。
她们本可以有很多选择，甚至借助男人得到自己想要有的东西，查旋也不会对她们反感。
但，可惜……
查旋记得曾经和富少歇有一次出去游玩，去瀛水的乡下。
金秋十月的季节，麦田成了金色的海洋，远近交界处，到处都是金色的辉煌，丰收时节的大地爽朗又温柔。
查旋在麦田中徜徉，富少歇在给她烤鱼。
那个时候是他俩的热恋期，就算什么都不做，整天傻笑，好像也是开心的。
当时查旋发现了一个奇景，沿着小河边洗衣服的大嫂们很有趣。
所有人围在了一堆儿窃窃私语，而另一边只有一个大嫂形单影只。
她一度以为这位大嫂准是受到了排挤，而且那些人说话声音后来变得越来越大，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她走过去打量那位大嫂，见大嫂长的其貌不扬的，但是面色却很淡定。
查旋问她不生气吗？她们好像在说你。
大嫂说知道，但没什么好生气的。
查旋问她为什么？
大嫂的回答不同于常人的心宽。
常人会说习惯了，或者没必要在乎，或者会说她们那是嫉妒。
大嫂的回答是：“挺好的，听听她们的意见，我会知道我自己哪里不足或者有哪些优点，好的我就继续保持，要是缺点我正好知道自己怎么改正。”
查旋当场就楞了。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话语会从以为其貌不扬的乡野妇人嘴里面说出来。
她又仔细打量了好久，这位妇人的长相真的是不敢恭维，可她说出来的话语却抵得过她长相上面的缺陷。
以至于查旋觉得这位大嫂的身上开始闪光了。
大嫂见查旋很费解，笑着和查旋讲了自己的故事。
大嫂是这个村子里面唯一一个改嫁过的女人，且改嫁了三次。
这别说是在乡下，就是在润城市里，也有些说不过去，会被扣上这女人太不守妇道的旧派说法。
大嫂的丈夫当兵牺牲了，留下了她和一个儿子，她若不嫁人，就没有办法养活她自己和儿子，所以她改嫁了。
可接着她的第二任丈夫得病也死了，又多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她和第二任丈夫生的，一个是第二个丈夫原来的。
就这样大嫂改嫁了三次，所以招来了村里人的恶性传言。
女人之间的诋毁那就专攻骚浪贱了。
大嫂对查旋说，她的目标很明确，嫁给谁，图什么，该付出什么，她都知道。
她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好，如若一直在意外界的感受，她就会忘了她自己要的是什么，那样才是不好的。
她是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争取来的一切，并没有夺取那些人的东西，更没有挡了谁的财路。
她是为自己活着的人。
而这些嚼舌根的人呢，过的未必有她好，既然她们的日子过的都不好了，如果嚼舌根能让她们舒服一些，那又有何妨呢，且她确实能通过她们的话语知道自己的不足，这样就更好。
当时的查旋什么也不懂，只是知道这位大嫂说完话之后，她仿佛醍醐灌顶一般。
她迷迷糊糊的找到了富少歇，一下子就在麦田中把富少歇给扑倒了。
富少歇先是一愣，随即看出来了她的不正常，宠溺又担心的问她怎么了？
查旋一边解富少歇的衣服一边说：“以后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我们想爱就爱好不好？我现在就想要你。”
她的冲动挟裹着她致命的性感和风情，骨子里面的秾丽全让她像个要准备吸人血的妖精一样的魅惑。
还是个可爱又冲动的妖精。
富少歇乐的直接反客为主，顺着微风浮动着麦田的弧度，洋洒了他的一袭黑衫，和她的一袭飘沙群。
接近傍晚的阳光不算强烈，天边若隐若现的晚霞浮浮沉沉的露头看着两人的激情四射。
飒爽的初秋，微风带凉，吹干了两人层出不穷的汗水，消散了两人不断上升的温度，赐予了两人不断索取的取暖本能。
那一场，两人一直忙活到夜幕降临，要不是怕田里有什么不明物体，恐怕还不会结束。
大概，他们两个那个时候有点食髓知味。
事后，富少歇搂着查旋问：“今日怎么这样多愁善感？我的小妖精。”
查旋之前都很注意时间地点，这样子的细腻对上富少歇的粗狂，有的时候就会有些冲突。
以前都是富少歇主动要求，他就愿意玩野的嘛。
如今换成查旋，他高兴之余也想知道是什么让查旋的思想转变了。
查旋就将这个妇人的事情告诉给富少歇了。
富少歇嗤笑查旋，一个乡野妇人说的话都胜过他说的道理，他要找那位夫人好好切磋一下，他说这位妇人有大智慧啊。
查旋从那之后也改变了一些思想，以前她会瞧不上那些削尖了脑袋也要往豪门公子家里面挤的女人，可遇见这位大嫂之后，她好像就理解了。
所以才有了后来她会和那些富少歇曾经找过的青楼里面的女子还喝过一场酒。
所以说如若黎西和简兮珍真的是为了她们自己打算而去付出努力，查旋是会佩服她们的，前提是不能害人命。
葬礼第五天傍晚，富少歇终于回来了。
他依旧一袭黑色长衫，短短几天，查旋瞧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好像瘦了。
深邃坚毅的面庞完全成了铁青色，甚至连眼窝都有些凹陷了。
吊唁的宾客都走了，查旋也没顾及佣人的眼光，总归都知道了呗。
她冲到门口一头扎进了富少歇的怀里。
他的胸膛原本有点肉，靠上去的时候很舒服，可眼下，查旋很明显的触摸到他的确是瘦了。
富少歇顿了好半晌，深邃的眼眸被深沉遮挡悲伤，遮掉了往日的倨傲和张狂。
他看着周遭的一切素白，喉咙几许哽咽。
良久，他回抱住了查旋，摸她的头说：“不哭了，我回来了，让你受委屈了。”
他的安慰大概是查旋这辈子听见他说的最温柔的一次了，声线压的很低，带这些无可奈何的悲凉。
查旋哭的更凶，她的懊悔之心完全冲了出来，深深的觉得对不起富少歇。
富少歇搂着查旋走向正厅，见富少荣也眼眶通红的看着他。
他挑眉问富少荣：“你委屈什么？”
难不成他还想让富少歇抱抱啊？
富少荣像个小孩子一样撇嘴，低头不敢说话。
他现在眼见的富少歇搂着查旋，他这不就全明白了嘛，他可能不太敢想想自己的后妈变成了自己的弟妹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他又不敢问，因为这俩人，他都得罪不起。
富少歇问查旋：“她在哪？”
查旋回他说在房间，她知道富少歇问的是黎西。
富少歇抬手摩挲了查旋的小脸儿：“我先去处理，你忙完回房间等我。”
查旋听话的点点头。
看的旁边的富少荣一愣一愣的。
他可能想看，又不太敢光明正大的看，故而一会儿抬头，一会低头，还贼眉鼠眼的。
他可没见过富少歇如此温柔的模样，也没见过查旋如此沉浮的模样。
仿佛这个世界变了，他富少荣是从天外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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