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缘故

谷行川嘴上答应了余书韵，可他知道余书韵是个没耐心的，肯定不会真的陪她。

没想到她一到周末就过来，就在复健室盯着他。

一开始谷行川闹别扭不让她看，说她不走他就不练。

“我就不走，你别练吧。”余书韵把书包往地上一放，拉开拉链，将书本和文具都拿了出来，开始做作业。

谷行川知道复健课的医生都有自己的时间安排，他的课每天安排在这个时间，就必须这个时间做，下个时间段又是别人的了。闹归闹，他还是一声不吭地听从医生的安排。

余书韵写完作业就开始画画，时不时看他几眼，还会在他摔倒时笑出声。

她来的这一天，在她的反向鼓励之下，谷行川感觉复健也不是那么辛苦。

一年下来，余书韵每个周末都会过来看谷行川训练，她甚至都看会了，有时复健课上完了，她还会带着谷行川加练一阵子。

林忠汉偶尔也会把谷行川一起接回家吃顿饭什么的。

又一个暑假后，谷行川的进步很大，虽然左臂还是不能动，但他已经可以用右手撑着拐杖四处走动了。动作依旧很慢，姿势也有些怪异，可他能够独自回学校上学了。

林忠汉把他送进了余书韵所在的学校，上六年级。余书韵也升上五年级了。

余书韵一直都有家里的司机送她上学放学，这回要带上谷行川。他的姑妈早上会把谷行川送过来，下午下班来接他回去。

林忠汉提过干脆让谷行川在他们家住，但他姑妈不想太过麻烦他们，就没有同意。

谷行川作为特殊的插班生，同学有对他好奇的，有嘲笑他的，有学他走路的样子的。

谷行川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倒是余书韵，经常来六年级的教室看他，顺便教训那些欺负他的同学。

她和比自己大一岁的男同学打起架来毫不含糊。谷行川劝架劝不上，拉架也拉不住，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因为这事，林忠汉被请来过学校很多次。

这次林忠汉没有骂余书韵，反而责问学校不懂得如何去引导孩子正视谷行川的问题。

谷行川个性安静，又长得好看，重要的是学习成绩也很好，上课时老师回答的问题他都会。

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有了维护他的朋友，以及尊重他崇拜他的同学。

余书韵干架的机会逐渐减少。

这所学校是九年制的，初中也在本校，可以直升。这对于谷行川来说是一件好事，起码不需要重新适应环境和同学。

余书韵依旧时不时来看看他，帮他打打开水什么的，在校园里叫他行川哥哥，两人还是坐同一辆的车上下学。所以没人怀疑过两人的关系，都以为他们是表兄妹。

余书韵醒来感觉浑身上下都很累。

她做了一夜的梦，梦里把那些禁锢起来的记忆全部过了一遍，就像放电影一样，她自己也无法控制。

好些她自以为早已忘记的事，也出现在她的梦里。

早上一二节没课，按照平时，余书韵会提前去教室自习。但今天，她有些不想起来。

周梦佳和陈小冰有社团活动，起来发现余书韵神奇地还躺在床上，两人悄声洗漱。

“书韵好像还没缓过来。”周梦佳在阳台对陈小冰说。

“她平时太累了，正好休息一下挺好。”陈小冰把声音压得很低。

她们大概以为她还在睡吧，其实余书韵都听清了。

她也的确没缓过来，是没从梦境中缓过来。

关于谷行川受伤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但让人难以启齿。

余书韵小时候虽然娇纵，算不上懂事，也不至于直球到什么都直接问谷行川。

她在家里问过父母，为什么行川哥哥的左手和左腿都不能动。

他们有给她答案，但只说了是因为受伤了。

一次偶然，余书韵听到了父母的谈话，才缕清了这个事实，也第一次了解到，真有恶魔在人间，真有父母自私到不爱自己的孩子。

谷行川从小家庭条件就不怎么样，母亲是个全职家庭主妇，带着他和大他3岁的姐姐，跟着父亲在外面的城市租了个小房子生活。

父亲在公司打拼多年，职称是升上去了，却一直不受重用，也赚不到什么钱。

后来不知道是谁穿针引线，带了他父亲去做投资，尝到了甜头但手上没有钱的父亲，竟然想到了挪用公司的公款去投资。

他的投资不算特别正当，来钱也快。拿到钱了他就把窟窿补上，赚到的部分收入囊中。

刚开始公司并没有发现，他的胆子就越来越大，直到被发现。

以为父亲终于熬出头的母亲，才享受了没几天的好生活，就收到父亲入狱的消息。

刚开始她见过父亲之后，还和父亲约定会把孩子带好，等他出来。

哪里知道父亲的最后一次投资失败了，钱全没了，也还不上公司的钱，还被查出投资是不正当的，一下判了15年。

他们家的事情上了新闻也上了报纸，母子三人天天受人白眼，房东也说念在他们孤儿寡母的，宽限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他们搬走。

他母亲和房东吵了一架，房东依然硬着心肠坚持让他们搬走，说不然会影响她的其他租客。

这天深夜，不堪重负的母亲在儿女不知情的情况下，用胶带把家里的门窗封死，烧起了一盘炭，和儿女躺在了一起。

向来敏感的谷行川察觉到不对劲醒了过来，但那时他才11岁，不知道母亲封死了门窗，也不知道炭火在密闭环境下燃烧是什么概念，只觉得身体有些不适。

他拿水把那盘炭火扑灭，又拿母亲的手机报了警，准备去摇醒母亲和姐姐的时候，自己也受不住晕倒了。

警察破门而入把昏迷的谷行川救了出来，母亲和姐姐当场死亡。

经过抢救，谷行川是救回来了，但因为脑部长时间缺氧导致神经受损，造成左侧身体偏瘫。

谷行川清醒之后，医生给出了判断，说他日后也难以恢复。

父亲入狱，身体残疾，至亲亡故。他甚至没有钱结清医院的费用。

谷行川的姑妈谷兰强忍着悲痛，把他接回了申城老家。

谷兰的未婚夫亡故之后，没有嫁人，一直在老家照顾老人，老人都去世了以后，她在附近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

她不相信谷行川就这样一辈子，想要带着他四处求医，然而她没多少积蓄，只能想着先耽误孩子一阵，多找几份工作，凑够了医药费，再带孩子出去。

正好申城那段时间发展得很快，为了口碑，也想打响名衔，于是组织举行了一场企业家帮扶行动。一对一甚至一对几帮扶困难家庭，主要是给帮助一些成绩优秀但条件困难的孩子上学。企业家们自愿报名。

帮孩子出点学费和生活费这事对于企业家们来说不难，还能落得个好名声，所以报名的人不少，活动很快就开展起来。

林忠汉是其中的一个。

谷兰在上班的地方听到这件事，马上请了假直接求上门。

她认为谷行川目前最大的问题是身体的情况，她想求医，而不是因为上学问题，如果通过正规流程申请，都不知道能不能排到他们。

现实就是如此，有人发现他们困难，也知道他们的事情，但因为不合规矩，谷兰也没接到活动的告知。

谷兰求上门时林忠汉还在场没走，听到谷兰的哭诉，他瞬间就心软了，答应了要对谷行川进行一对一帮扶。

回家和余沁雪商量以后，两人一起去谷兰家里看望谷行川。

没想到两家人距离不远，但林忠汉他们住在有名的别墅小区，谷兰住在河对岸的砖瓦结构的老房子里。

谷兰平常还要上班，她上班时谷行川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

他几乎动不了，也不想动，整日里眼神空洞地不知道想着什么。

尽管谷兰收拾得很干净，可她一出门起码都要大半天，谷行川一人在家不敢喝水，不敢吃东西。

他消瘦虚弱，头发枯黄，脸色苍白，让这对夫妻心疼了。

余沁雪曾经也是医学生，但除了毕业实习那一阵子，她没在医院工作过。因为余家条件优越，她嫁给林忠汉之后就当起了全职太太。

她二话不说马上联系了申城医院，通过她在医院里的朋友联系到专业的医生，接收了谷行川。

母亲和姐姐都不在了，母亲还想亲手杀了他们。这个打击对谷行川来说是无形的。他不想活下去，也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办？

要不是看着姑妈为了他忙得团团转，整天说着鼓励的话，说不定在过去的某天也自杀了。姑妈白天基本不在家，他要赴死其实很容易。

林忠汉给谷行川安排了单独的病房，也方便谷兰照顾。从那以后，谷兰白天上班，晚上做了饭就带饭来医院住。

但谷行川不愿意配合治疗，谁跟他说话都不理，更别说做复健了。

林忠汉和余沁雪实在没有办法，一商量想起家里那个调皮捣蛋的女儿，让她去见见谷行川。

余书韵不喜欢医院，跟父母讲好了条件，让他们答应她给她买洋娃娃她才愿意去，哪知谷行川是个这么好看的娃娃，余书韵一下就喜欢上了。

直到现在，余书韵都不知道谷行川是怎么看待他的父母的，她也不敢问，连提都不敢提。

曾经余书韵设身处地想过，要是她妈妈对她做这样的事，给她留下一辈子也不可逆的伤害，她会不会恨她妈妈。

可是，这个问题没有答案。